辞金枝(208)



张先生深深看秀王一眼,对这位相处多年的皇子竟有些看不透了。

挂着秀王府灯笼的马车中,辛柚靠着孔瑞,一副喝多的样子。

孔瑞一直安安静静,直到马车停在御赐的宅子门口,才出声:“表弟,到了。”

辛柚颤了颤睫毛,似在努力睁眼。

“表弟——”

就在孔瑞准备直接把人扶下去时,辛柚睁开了眼:“这是哪儿?”

“这是马车里。已经到家了,我扶你下去。”

孔瑞扶辛柚下了马车,坚持送她进了院子,辞别时严肃叮嘱:“表弟,你酒量浅,以后还是少喝点。”

“哦。”辛柚含糊点头。

孔瑞见她还不清醒,知道说多了没用,叮嘱宅子里的下人几句,这才离去。

辛柚进了屋,往床榻上一躺,闭了闭眼。

今日与贺大人的见面,要失约了。

她自然没有醉,但这宅子里一个自己人都没有,悄悄出去还是冒险了些。

好在贺大人那边一定有人盯着这里,会掌握她没去的原因。

贺清宵不但很快收到了辛待诏在秀王府喝醉的消息,还在转日兴元帝询问时汇报了。

兴元帝微微拧眉。

喝酒就喝酒,怎么还喝醉了?

“朕知道了,去忙吧。”

“微臣告退。”

贺清宵离开皇宫,走在路上有身穿便服的手下来报:“大人,辛待诏去了鸡毛街”

这日正是六月初十,官员休沐之日。

贺清宵微微点头,示意知道了,手下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鸡毛街离皇城有些远,是鱼龙混杂之地。辛柚走在这种烟火气十足的市井间很是自如,逛逛停停,直到察觉有人刻意靠近。

她侧头看去。

一名头戴斗笠,身穿青衣的男子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辛柚一眼认了出来:“贺大人。”

“去那边说话吧。”

那是一间不起眼的小店,卖香烛朱砂等物,守店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

贺清宵走入店中取下斗笠,昏暗冷清的小店顿生明辉。

进了里边房间坐下,辛柚莞尔:“难怪贺大人来这种地方要戴斗笠。”

从小到大,贺清宵关于容貌的称赞不知听过多少次,对此早已无动于衷,此时听了辛柚的调侃却莫名脸热。

面前只有一碗粗茶,他端起来喝了一口,面色恢复如常:“辛待诏这两日可还适应?”

辛柚拉了拉衣袖,笑道:“很适应。”

这本就是她习惯了的装扮。

贺清宵不由仔细看辛柚一眼。

他总忍不住担心她女扮男装会露出破绽,便忍不住一次次确认。

好在言行举止都没有问题,而十五六岁的少年清秀单薄者比比皆是,也无喉结胡须。

贺清宵一颗心定了定,谈起正事:“经过这些日子的调查,京官中小名叫冬生的查到了三人。”

“三人?”尽管接到贺清宵的纸条,辛柚已猜到可能会有进展,这个进展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贺清宵接下来的话更令她吃惊:“这三人中,你见过的有两位。”

“贺大人快说。”

贺清宵顿了一下。

“贺大人?”辛柚疑惑。

贺清宵又喝了一口茶,喝得有些急,不由咳嗽起来。

辛柚默默递过去一方手帕。

贺清宵犹豫了一下,迎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鬼使神差把手帕接了过来。

“抱歉。”他擦拭了一下唇角,不好把弄脏的手帕还回去,只好面不改色收入袖中。

辛柚的注意力全放在“冬生”的身份上:“贺大人,那两个我见过的人是谁?”

“一位是何御史。”

“何御史?”辛柚错愕。

何御史以刚直出名,一趟定北之行虽与贺清宵相处多日,却一直保持着距离。

贺清宵提到何御史,神情有几分异样:“最近何御史常去青松书局。”

“何御史去书局做什么?”

“看书——”贺清宵想到手下的汇报,神色更复杂了,“何御史下衙后会去青松书局看一会儿游记。”

辛柚听后,深深看贺清宵一眼,认真问:“贺大人,你觉得何御史是何意?”

贺清宵:“”他就知道会这样。

他经常去青松书局看游记,是喜欢这类书籍,每一本都买回去荷包受不住,而何御史——哦,何御史也很穷。

反应过来后,贺清宵默了默,坚定认为何御史与他不一样:“何御史以前似乎没有看游记的爱好,突然转变定然有原因,再留意一下或许就清楚了。”

辛柚点点头:“等会儿我换回寇姑娘的身份去一趟青松书局,问问胡掌柜他们。那另一个人是谁?”

“另一位是辛待诏的同僚,画待诏。”

画待诏?

从看到的奇怪画面推测出画待诏易了容,辛柚本就对此人上了心,如今一听,心头狠狠一动。

第265章 回书局

“画待诏是什么样的人?”辛柚问。

锦麟卫虽说监督百官,在这建国初期还不到无孔不入的程度,尤其画待诏这种恩赐的芝麻小官,根本无人留意。还是着手调查名叫“冬生”的人后,这才进入锦麟卫视线。

短短几日的调查,贺清宵掌握的消息也不多:“画待诏名叫华安福,今年三十六岁,曾有一妻一妾,一儿一女。妻子十年前病故,小妾五年前带着女儿跑了,如今只剩一子相依为命。”

“小妾带着女儿跑了?”

贺清宵点头:“华安福虽入翰林院为待诏,却几乎没有面圣的机会,仅靠微薄俸禄养家糊口,供子读书。小妾不堪忍受常年贫苦,带着女儿走了。”

辛柚忍不住感慨:“不少官吏似乎都很清贫。”

贺清宵顿了顿,道:“差别很大。那些家有大量良田的官员日子十分优渥,而寻常出身仅靠薪俸养家的就比较清苦了,甚至有靠借贷周转的”

贺清宵提到的官员贫富差别,令辛柚若有所思。

关于这方面,娘亲也曾提过,尤其是见到一些因变故而失去田地的农户时。

“画待诏还有别的亲人吗?”

“没有了。画待诏富户出身,自幼学画,展现出惊人天赋,家里请了名师教导。十几岁时家道中落,亲人陆续病故”贺清宵说着了解的情况,“他不是京城人,这些也都是打听而来,是否有出入还待验证。”

“第三个叫冬生的人是谁?”

“是户部一位郎中,名叫赵庆云。还记得雅欣书局吗?”

“自然记得。”辛柚想到了什么,“难不成这位赵郎中就是雅欣书局东家的岳丈?”

雅欣书局一直与青松书局针锋相对,便是因为其东家的私人恩怨,书局被查封后那位吴东家就销声匿迹了。

辛柚记得贺清宵提过,吴东家是户部一位郎中的上门女婿。

“正是。辛待诏好记性。”贺清宵唇边不觉染了笑意。

与聪明人说话,会省力许多。

“这样算来,三个叫‘冬生’的人或多或少都与我有些交集,还真是巧了。”辛柚喃喃。

听贺清宵说了赵郎中一些情况,辛柚决定先去一趟青松书局。

“多小心。”贺清宵提醒。

二人分开后,辛柚离开鸡毛街,拐进了一条胡同。

这一年来,她陆续用闲钱买了许多民宅,以普通不起眼的为主,倒是为变换身份提供了方便。

恢复女儿身份,辛柚直奔青松书局,却没从书局的大门进,而是进了东院,打发人把胡掌柜和刘舟喊来。

“东家,您好些日子没来了!”一见辛柚,刘舟有些激动。

辛柚笑笑:“如今书局处处妥当,生意蒸蒸日上,就不必我整日守着了,若是有事就打发人去少卿府给小莲送信。”

“书局倒是没什么事,就是总有人问起东家。”

“有谁问我?”

刘舟掰起手指:“国子监的一些学生,祭酒大人,对了,还有那位秀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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