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金枝(11)
作者:冬天的柳叶
二人手挽着手,默默盯着惊马背上的陌生背影,不知过了多久突听前方传来一声喝:“抓紧!”
再然后,马车猛地窜出去一段距离,剧烈摇晃中速度却渐渐慢了下来。终于随着惊马轰然倒地,车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马车停下了。
小莲没有抓稳险些飞出去,幸亏被辛柚拉住,控制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二位没事吧?”惊马倒地前就从马背跳下的男子走了过来。
辛柚看过去。
男子一身朱衣,肤白如玉,长眉似羽,如最好的白瓷胚上勾勒出最出彩的水墨画。
辛柚长到十六岁,还从没见过生得如此好看的男子。
她拉着小莲走出马车,冲朱衣男子微微屈膝:“多谢义士出手相救,我们并无大碍。”
“那就好。”朱衣男子看向倒地惊马,“情况紧急不得不伤了这马性命,不知姑娘有没有麻烦?”
那惊马已经一动不动躺在血泊中,刺入脖子上的匕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说虽然你救了我,但要赔我的马,辛柚自然不例外。
“幸亏义士及时斩杀惊马,我们才没有受伤,也没连累无辜路人。不知义士如何称呼,等我回到家中禀报长辈,也好登门致谢。”
“道谢就不必了,不过举手之劳。”朱衣男子温声婉拒。
身后传来呼喊声:“表姑娘,表姑娘——”
辛柚看着匆匆追来的两个护卫,突然就想到了娘亲讲完某个故事时调侃的话:那些本该负责保护的人,永远是姗姗来迟。
“表姑娘,您没事吧?”两个护卫翻身下马,一脸紧张问。
“没事。这位义士救了我和小莲。”
两个护卫忙抱拳:“多谢义士救了我们表姑娘。”
“客气了。”朱衣男子微微颔首,转身走向虽然没了主人驾驭却自己跟上来的骏马。
“不知义士高姓大名,贵府何处——”随着朱衣男子回头,喊话的护卫突然一顿,变了脸色。
朱衣男子神色淡淡,牵起缰绳。
眼看朱衣男子翻身上马,辛柚喊了一声:“义士请留步。”
第14章 朱衣
辛柚犹豫一番,还是开口把人喊住。
原因当然不是被朱衣男子美色迷住,而是她又看到了。
就在刚刚,她突然看到此人在街上走,一个花盆从天而落,把他砸得头破血流。
辛柚犹豫是不知该怎么提醒对方,可对方义举在先,她总不能见死不救。
朱衣男子看着少女越走越近,不觉皱眉。
他似乎闻到了一股气味,好像是——
心中闪过一个猜测,朱衣男子眼神深邃起来。
“姑娘还有何事?”
辛柚脚下一顿,从朱衣男子淡淡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冷淡。
她并没往心里去。
别人不愿告知身份,想离开又被叫住,不耐烦也是正常。
酝酿了一下,辛柚压低声音问:“义士相信相术吗?”
“相术?”朱衣男子一愣,深深看了辛柚一眼。
他以为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女身上沾染那种气味已经很奇怪了,没想到她还能更奇怪。
朱衣男子余光瞥见那辆马车,在心里补充一点:哦,还乘坐没有门帘的马车。
辛柚唯恐对方不等她说完就走,加快语速低声道:“我观义士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最近上街最好不要走在街边楼下,以避开从天而降的祸端。”
辛柚一口气说完,后退两步对着朱衣男子屈膝一礼,声音扬起:“我姓寇,太仆寺段少卿是我舅舅。今日义士相救之恩,小女子铭记在心。”
听辛柚报了家门,朱衣男子不由多看她一眼。
一个文官府上的姑娘,那就更奇怪了。
“寇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虽觉奇怪,朱衣男子并不打算深究,客气应了一句,策马离去。
辛柚立在原处,望着朱衣男子离开的背影微不可闻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她装神棍那番话,对方有没有听进去。
到这时,两个护卫才上前来,其中一人忍不住道:“表姑娘,您怎么把身份告诉了那位——”
辛柚皱眉:“那位义士对我有救命之恩,人家不图回报不愿透露身份,难道我这被救者就心安理得当什么都没发生?”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刚才开口的护卫小声解释:“表姑娘,小的不是这个意思,是那位的身份——”
他犹豫了一下,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另一个护卫接口道:“那位的身份不好招惹啊。”
“你们认识他?”
两个护卫齐齐摆手:“不,不,不——”
迎着辛柚不解的眼神,护卫下意识环顾四周,声音压得更低:“小的见过那位带着手下拿人。姑娘看到那位穿着朱衣了吧?他是新上任不久的锦麟卫镇抚使,得罪不得呢。”
另一个护卫一脸神秘:“不光得罪不得,也亲近不得,那位——”
“咳咳。”先说话的护卫拽了同伴一下。
两个护卫都闭口不再谈朱衣男子,辛柚也没多问。
既然知道了对方的官职,想要知道对方身份就不难了,并不是非要从两个护卫口中问出来。
“表姑娘——”喊声传来,车夫气喘吁吁,是跑来的,“您,您没事吧?”
小莲脸一冷:“你还好意思问姑娘有没有事,你是怎么赶车的?拉车的马惊了不说,你还跳了车,不顾姑娘死活!”
车夫跑得发都散了,闻言老泪流下来:“老奴该死,老奴看到对面来的牛车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忘了”
辛柚没有理会车夫的解释,走向倒地的马。
那日,就是这匹马拉着她从小山村到了少卿府。
尽管她不懂马,也知道这种拉车的马都性情温顺。有寇姑娘坠崖在先,养身的药变成害人的药在后,她可不认为这次惊马是意外。
而如果不是意外,幕后黑手是如何使马受惊的呢?
下药?还是马儿突然吃痛?
辛柚绕着死马走了一圈,停下来仔细观察。
小莲见辛柚如此,顾不得骂车夫,快步走了过来,小声问:“姑娘,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哭。”辛柚轻轻吐出一个字。
小莲呆了呆,一时不懂这话的意思。
“哭我坠崖和惊马。”听着车夫走来的脚步声,辛柚说得轻而快。
尽管小莲还是没反应过来为何这样做,这些日子建立的信任令她毫不犹豫,放声大哭。
“表姑娘——”车夫才开口,后面的话就被小丫鬟突然的嚎哭给憋了回去。
两个护卫也惊呆了。
那些因惊马停下看热闹的路人本来都要散了,现在也不动了。
总要听听这小丫鬟为啥哭再走。
“我可怜的姑娘,前些日子与表姐妹登山游玩摔下悬崖,好不容易大难不死,今日出门又遇到了惊马。若没有那位义士相救,就要与牛车撞上了”
“小莲,莫要哭了。”
“呜呜呜。”小莲捂着脸,从指缝中对上那双含着哀伤的黑眸,福至心灵,领会到了辛柚的用意,“姑娘啊,您可是老夫人唯一的外孙女,要是您有个什么好歹,老夫人岂不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该多难过啊”
“好了,我不是没事么,不要再哭了。”辛柚皱眉,心中却因小莲的默契松口气。
短短时间,她不可能查出这匹马受惊的原因,等回了少卿府就更没有机会查。世人好八卦,多疑心,小莲这一哭总会有人往阴谋上想,只要有了这种风声,害寇青青的人想再动手就要掂量掂量了。
至于这一哭给少卿府隐隐带来的污名,就当她替寇姑娘先收点利息吧。
“婢子就是害怕您再出事”小莲抱住辛柚,对方温暖的体温令她哭得越发真切。
而小莲这一哭将会给少卿府造成的影响,此时身在局中的车夫与护卫都还没有想到,只顾着劝主仆二人赶紧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