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插翅难逃(56)

作者:南山六十七


服侍杜阙年常日久,曹平当然了解他说一是一的性格,唯有忍下满心不平,徒手揪出扎在肉里的碎片,后割下一片衣角意欲止血,却被他挥手拒绝:“小伤,不值一提。”

曹平不能如何,便将希望寄托在元月那儿,频频看向元月。

元月轻飘飘错开目光,不做回应。他爱怎么样怎么样,是死是活与她何干。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上去通报的小厮跌跌撞撞跑出来,扑将到杜阙跟前磕了三个响头。

“可以上去了么?”杜阙的眼神同他的口吻一般冷漠。

小厮忙结结巴巴:“七殿下、七殿下他……”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了。

不过杜阙显然不在意这个,他举步绕开小厮,扣住元月的手,不请自入。

小厮很称职,一路追到七皇子面前,不等他跪地请罪,七皇子怒吼:“滚!都滚!”言罢抓起桌上的砚台甩过来。

幸而杜阙在前挡住了砚台的袭击,否则必砸中脚尖,元月松了口气。

“母后特意叫我来的,七弟纵有天大的成见,也且忍耐忍耐吧。”杜阙浅浅一笑,俯身拾起砚台,交与曹平,曹平拱拱手,将其放回原位后,退到杜阙身后。

气氛暂时缓和下来,元月略略心安,往前半步,与杜阙齐肩,四下打量。

满地杂乱中,停放着一辆木质四轮椅子,七皇子便不修边幅地窝在里头,双手死抓着椅子的扶手怒视她二人。

那椅子她有所耳闻,据说是专门给腿脚不便之人用以辅助行动的,不过价格不菲,寻常人家用不起。

“哼!忍耐?去他娘的忍耐!”七皇子攥拳猛捶扶手,手背上暴起根根青筋,“我落到今日,全是你这个杂种的手笔!我只恨,恨当初没能弄死你!”

来之前便料到会有此结果,元月不意外;杜阙面无表情表现从容,她也不意外。他是个疯子,自己的命尚且不珍惜,况乎一个不亲不厚的七皇子。

“七弟,你我手足,何以到如今的地步。”杜阙松开她的手,悠悠靠近七皇子。

许是因为站不起来而无法与杜阙对峙的缘故,平日最嚣张跋扈的七皇子竟透出丝丝慌乱,一个劲儿地拿手胡乱挥舞,眼珠子也左右斜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七弟别慌啊,我只是来看望你的,又不是来谋财害命的。”杜阙逼近的脚步未曾停歇,唬得七皇子扯开嗓子直喊跪地上惶惶然的小厮:“眼瞎了不成!还不快制住这个杂种!”

那小厮惊醒回神,手脚并用爬起来,杜阙却已停下了。

“谋财害命之人已然落网,前几日父皇下令行凌迟之刑,七弟该安心养伤了。”说时,他的眸光掠过七皇子僵直的双腿。

元月好奇,凝睛一瞅,七皇子月白色的裤子上无端多了一滩水渍,淡黄的印迹自双股间缓缓蔓延开来,散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骚味。

她惯闻不了这味儿,抽出帕子掩住口鼻,心中不免有些同情七皇子。

想他当初何等威风,一场变故落得如此地步,性子也大变,说几句话的功夫竟会……

“多日未见,七弟倒是判若两人。我不过说些家常话,你怎的惊慌至此?”杜阙似笑非笑,眼光朝斜后方偏离几分,“七弟最爱干净,还不快打发人来将这些碍眼的收拾了,再为七弟好好擦洗一番?”

小厮正是这意思,弯腰扭头风似的下楼,自去喊人了。

渐去渐远的咚咚声击破了七皇子的心防,堪堪止住的尿意复涌上来,淅淅沥沥泄出,浸透衣料,淋湿了鞋面。

见状,元月心底的那点同情荡然无存,只剩无边无际的鄙夷了。

如此想着,便忍不住叫杜阙:“七弟状态不佳,你我不要打扰他了,回去吧。”

从前,她是会说“我们”的,自从那夜荒唐后,仅有“你我”了。

杜阙没反驳,笑眯眯同七皇子道:“七弟自珍重,改日有空再来看你。”

话尽,“水”止。

杜阙敛笑,惋惜一叹:“可惜了这鞋子了,若我没记错的话,当是故去的弟妹去岁赠你的生辰礼吧。若弟妹未遭此劫难,见此情形会……”

意识到失言,他忙以笑压住后面的话,不顾元月的抗拒,裹住她的手款款而去。

才出门,刚去叫人的小厮火急火燎冲过来,也不跟两人见礼,直扑七皇子脚下,扯着嗓子道:“殿下!大黄、大黄……”

七皇子是极爱狗的,空洞洞的双目登时一闪,顺势揪住小厮的衣领:“大黄怎么了!”

大黑故去后,舅舅又赠给他一只小黄狗,他宠得不得了,日日抱着,夜夜搂着。

这么多年过去,小黄长成了大黄,他对它的心思却半点没减,即使后来与不喜犬的方蕴柔成婚,他也未曾抛弃大黄。

大黄是他最忠诚的伙伴,他决无法接受大黄有丝毫闪失。

大黄虽为狗,府里之人却不敢把它当狗看,成日恨不得将它供起来当祖宗。小厮立时没了主意,嗫嚅半晌,才道:“大黄、大黄它……它被人杀害了……”

七皇子双目圆睁,喃喃重复着“不可能”三字。

小厮被勒着脖子喘不上气来,脸上渐渐泛起青色,元月看不过去,出言:“七弟,你再不松手,他人就没了。”

七皇子无动于衷。

小厮已至极限,求生的本能促使他伸手拍打着七皇子的胳膊。

元月“啧”一声,强拽着杜阙进屋,阻止的话未出口,七皇子慢慢放开了手,小厮总算捡回一条命。

人脱离险境,她没兴趣逗留,回身兀自下楼。

转出二门外,忽闻后方隐隐约约有撕心裂肺的叫喊,她有意驻足分辨一番,曹平却不依,明言:“殿下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须即刻回府处理才好,奴才求您,心疼一回殿下吧……”

她自觉无趣,丢开杜阙的爪子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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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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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惦念着明日要回元家过生辰的事,至三更仍未有睡意,元月索性起来,掌灯靠到窗前,推开窗户吹风。

东厢房也燃着灯,杜阙在里头。

这些时日为方便“照顾”她,他自作主张搬了回来。

没了外面那几道高墙院门的阻隔,他越性嚣张,似白日去六皇子府路上那些冒犯之举几乎不胜枚举,次次不闹到深夜不肯罢休,且每回都是她忍无可忍举刀威胁方依依不舍离去。

连日来的折磨,让她看清一个事实:除非她狠心舍下元家逃了,不然这辈子都无法摆脱他的掌控。

但,她做不到。

想着想着不觉走了神,支开的窗户被敲了两下才惊觉杜阙不知几时站到了面前。

元月下意识关窗。

“今夜不折腾你。”窗外伸来一只手,稳稳抓住她的手,关窗的动作再难推进。

她认命一笑,平视着他微微敞开的衣襟:“我竟不知你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

他也笑着:“我一向言出必行。”说着,抬起垂于身侧的手臂,一只比翼燕式的纸鸢进入彼此的视野:“月明星稀,正是放纸鸢的好时机。”

惊愕之余,更多的是可笑,元月仰脸看他:“你这是何意?”

今时今日所受的羞辱,皆因它而起,他不辞辛苦又做了只一模一样的拿来,除了挑衅,她想不出其他的可能了。

杜阙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公孙冀有的,我也得有;公孙冀没有的,我也要。明白了吗?阿月。”

四目相对,嫉妒与嘲讽、不甘与无力悄然化为一层透明之网,将二人笼罩。

“你现在可真让我瞧不起。”元月冷然发笑,“卑劣又可怜的疯子。”

卑劣,是因为他一再伤害她,企图用蛮力来控制她,主宰她的思想;

可怜,是因为他已经彻彻底底丧失了自我,变成一道生活在他人脚下的阴影,见不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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