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琢+番外(22)

作者:醉纸迷金


陆昭戎往往就那么看着,偶尔会担心大鱼会掀翻他们的船只,也总是耐心地站在船头等他回来,温柔而体贴。

途中遇上了两次暴风,头一回的时候于长玉眼底竟也有惊惧,陆昭戎惊讶之余心间微刺,看着他决然地同风对抗,相互压制,虽安稳地度过,却也精疲力竭。

那天晚上陆昭戎不断地低声同他说话,安抚之意藏得隐晦,小心翼翼地伸手拍打他,断断续续地发音,直到于长玉睡着。

第二回于长玉显然更有经验,那副遗世独立的样子叫陆昭戎心痒,两人的相处彬彬有礼,除却他暗藏的爱慕,于长玉的目光也在他身上停留得越来越久。

直到上岸。

——

那时我和昭戎从茫茫大海中脱身上了岸,除了一同陆昭戎栽倒在天虞山脚下的那块青玉外,身无分文。

我倒是无所谓,在天虞山的时候我睡石床,也坐在大石头上睡着过,就算给我来根树杈,我也能横躺在上面睡了。

可是昭戎不行。

他虽然能吃苦,也能将就,可实在不能睡在树杈上,也不能睡大街。

我们上岸时我左看右看,觉得这地方好热闹,什么休息什么落脚转瞬就被抛在脑后,宛如脱了缰绳的马——昭戎是这样说的。

从船上下来,先入眼便是厚重古朴的客栈,排在门外整齐气派的方桌长凳,我还没问他什么叫客栈,就听见浑厚的钟声:

“铛——”

伴随着轰隆的余音,清脆的风铃悠悠荡荡,我瞧见高高的角楼矗立,红色的锦旗飘扬,水鸟哗啦啦铺了一整个天空。

“那是什么?”我指着那边问。

陆昭戎正望着这景致出神,闻言转眸看向我——他神情一怔。

我一着急,伸手拽住他衣袖,“那是什么?”

忽然间他目色柔和下来,问:“去看看吗?”

我强行忍住快要掩饰不住的惊喜之情,扯着他钻进了人流。

——

“不要进去。”陆昭戎急急拽住我,“诶,长玉……”

我惊险地刹住脚步,延长了目光往角楼里探了探,询问似的回头看他。

他笑着指了指我旁边。

两边多的是像我一样观望的人,在路中间清出一条路来,拿着戟的队伍立在两边,戟刃闪着晶亮亮的光芒,我看了又看,好奇地伸出手。

这不是石头啊,打磨得这样光亮,是用什么做的?

陆昭戎的那双我觊觎了许久的手便握了上来,我愣怔了一下,目光瞬间从戟刃上转移了。

他的手真好看。

白白的,长长的,骨节流畅,指尖莹莹润润,泛着光一般。

我正出神,却听耳边清冽一声低笑——我抬头,见昭戎眼眸生流光,正凝视着我,满眼藏不住的笑意。

“喜欢?”他这样问。

我讷讷地点头,却受不住他的眼神,匆匆躲开了。

便听陆昭戎笑,“长玉喜欢我的手,我日日借长玉看也无妨。可长玉喜欢这角楼,我可不敢带你进去看。”

我不解地又把目光转回去,“为什么?”

然后不自在地将手抽出来。

说来也奇怪,在天虞山时我倒时常喜欢拽着他到处跑,总急于同这个新鲜的人物分享一些东西。如今到了他惯常生活的地方,分明新鲜的玩意更多了,却反而有许多拘束。

陆昭戎也不介意,只是又自然而然地重新牵着我的手挤出人群,“九月末,子孙入堂,次日祭祖,可是难得的大日子。”

我歪着头往外看,“祭祖是什么?”

昭戎得空回头瞧了我一眼,“祭祖……就像天虞的拜神节。十月初一煨寒衣。大家族里面要提前一天入堂庙。”

我想了想,应了一句,然后盯着他牵着我的那只手,渐渐出神。

我那时牵着他的时候,似乎没有这样的……亲昵?

陆昭戎走在前面,我抬头看的时候阳光铺洒在他身上,温热却凌厉的背影叫人心生几分荒唐感。

我能感受到他的保护,也感受得到他亲昵里隐藏的刻意。

我沉默地凝望着他——保护。就像……阿爹对阿娘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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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煨寒衣

巳时初,钟声响罢,角楼外围观的人群慢慢散开,我踩着昭戎的影子一步步往前走。

路上挎着竹篮的男人几乎不做停留,我打眼一瞧,竹篮里装着新鲜的果子,纸叠的衣裳,新奇的罐子和纸包的物品。

我拽拽昭戎的手,“那些都是要祭出去的吗?”

他顺着我停下步子,回眸的时候阳光正在他睫羽上跳动,我的注意几乎被他全部吸引走了,他看了看那个男人篮子里的东西,眸光霎时间温柔下来,牵着我慢腾腾往前走,直到我和他并肩,“水果,点心,酒,五色纸和衣裳。祭祖需要花费很多,你看。”

他指着沿街门庭若市的店铺,耐心地解释,“他们去这样的铺子里采买,到了晌午去祭奠先人,家中逝去的父母,不幸亡身的兄弟姐妹。阴阳两隔,收到这样的礼物,定然心中熨帖。”

我想了想,侧头看他,“你也会去吗?”

昭戎愣怔了一下,很快偏移开目光,“寒衣节的习俗,我在家中时常常会去。”

我细品了品他的话,有些微的诧异,问:“为什么有时候不去?”

他张了张口,似乎不知道该怎样作答,“我……我有时会有其他的事情……你也看到那边的大家族,这个时辰就已经在祠堂敲钟了,我有时实在抽不开身。”

我抬眼看他,故作恍然大悟道:“昭戎家里原来是大家族。”

“不,我……”昭戎眉宇间闪过一道局促,“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没忍住笑了笑,倒也没有出言奚落。

若是不小心惹恼了他将我丢在这里怎么办?人生地不熟的。

所幸他并未同我计较,像我在天虞山上逗弄他那样,面上极浅地浮上一层红晕,目光错开我,然后很快整理好心情。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缓步朝前去。

我被他最后一个动作惊了一下,抽了几下没能抽出来,见他轻飘飘的眼神扫过来,有些尴尬。

显然他蓄意报复,我便也不再挣扎。到了他的地盘,我也没有太多底气。

“过了寒衣节就要入冬,这里不比天虞山四季如春,天会愈来愈冷。”他边走边说,“十月初一妇女忌出行,备寒衣过冬,悼念祖先。”

我捉住他的字眼,“四季如春?”

昭戎看我一眼,慢吞吞解释:“人间分岁月,二月起,每三月过一个时节,春夏秋冬,翻年新岁,人长一年。”

所以,他怎么知道天虞四季如春的?

他停下脚步,忽然很认真地看着我,眸色中潋滟的波光如醺如醉,摄人心魂,“长玉。”

我不由自主地回应他,“嗯?”

“往后岁岁年年,每一个节日我都说与你听,你不必怕,也不必为神受累,若挂念了天虞,便来寻我。”

陆昭戎宁静的目光穿透了空中漂浮着的尘埃,声音里仿佛带着蛊惑,他眉眼温柔地弯起来,说:“我便假装你阿婆,陪你在小屋子里想家,如何?”

我怔怔地望着他,掌心的温度从相交处徐徐渡来。

就像在海上,他站在船头,温柔而耐心地守望着我,担忧和欢喜几乎藏不住般在他眼底深处翻腾;就像我仰头望着天虞,期待着神明降落一般。

鬼使神差,我弯起唇角笑了,应道:“好。”

只是他眼中还多出一样情绪,我暂时看不明白。

他揣着那块青玉,牵着我,走向了我进入人间的第一站。

这个地方叫琴川,是陈郕少有的富饶之地,无物稀缺,素有“海上锦城”之称,乃是陈郕唯一一个临海地区。

琴川盘踞两大家,秦与黎。秦家独大,后宅结构复杂,昭戎敲响秦家大门前同我讲的很明白,进了门一切都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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