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琢+番外(217)
作者:醉纸迷金
脚下一动,男子赤足的脚背上便渗出血迹。
太监低呼一声。
屏风后悄然转出来一位白衣仙人,竟和地祗殿里挂在墙上的人一模一样。
如薄雾般清朗的少年安静地站着,在透亮的阳光下像是呼吸一轻便能飞走。
陛下抬脚往前走了半步。
仙人声音清冷,说:“把鞋穿上。”
太监一脸震惊地看了看阴晴不定的君主,却瞧见他神色里故作镇定地四下寻找鞋袜,脚一动,那少年便改了主意,道:“别动了,就站那吧。”
陛下便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太监心下大骇,来回看了半晌,愣是没想出这位如此暴戾阴沉的性情,是如何与这般宁和澄净的少年郎攀上的交情,一时太过冲击,竟没能及时献上殷勤。
少年转身去寻被甩得到处是的鞋袜,极其平和地拎着鞋袜过来,拿着鞋子将碎瓷片拨到一边,伸手轻轻握住了陛下的脚腕——他们向来冰冷瘆人的陛下一下子跌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一动也不敢动。
太监大震,胳膊被陛下牢牢抓住,一时竟不知留还是不留。他谨慎地想抬头请示,却看见陛下哀求的目光和细微摇头的动作,心里一颤,瞬息沉默下去。
少年动作小心地瞧了瞧陛下的脚,继而低着头,认真专注地观察陛下脚底的碎瓷,一言不发。
太监的胳膊被陛下抓得生疼,趁机抬头看了一眼,瞧见陛下正趁着少年低头,目光贪恋地注视着对方,眼睛一瞬也不眨。
少年似乎半点不嫌弃他正捧着的是一只脚,动作仔细地挑出碎瓷,生怕弄疼了他们陛下。陛下的脚受惊般往后缩了缩,却被少年强硬地握住。
一挥手,脚面脚底完好无损。
少年转头给陛下套上鞋袜。
屏风后传来一声清咳,一个更为清润的少年音提醒道:“玉哥儿,我们该走了。”
少年沉默须臾,低下头吻了陛下的鞋面。
炎热的光线给屋内的光景渡上了一层金边,几乎是瞬息之间,陛下眼里盖上了一层水光。
那少年缓缓站起来,并未多余看陛下一眼,一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许久。
陛下抓着太监的手颤抖起来。
太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
他们向来冷硬的陛下正悄无声息地抹着眼泪,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陛下……”
太□□不住膝行了两步,轻声唤道。
陛下按住自己的眼睛,竟颤声说:“你瞧见……寡人脸上的皱纹了吗?”
太监心头蓦地一惊,连忙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尚且年轻啊,风华正茂。”
陛下却一手捂住自己的上半张脸,一手抓住胸前的衣襟,自顾自地沉浸道:“他不会再原谅我了。”
太监顿觉揪心,连忙上前安抚道:“陛下,您这么好,天下万民都会宽恕您的。”
只见他们陛下抗拒地摇了摇头,手掌牢牢盖住眼睛,半晌没有动静。
光线的温度越来越高,眼见晌午的饭菜都要凉透,太监心急如焚,却分毫不敢再相劝。
宫殿内蓦然应起了陛下极力压抑的低泣,太监惊了一下,连忙低下头去。
“……我讨厌你。”
头顶传来陛下委屈哽咽的声音。
……
忽然间,蝉鸣乍起。
似小孩子赌气一般,他咬牙切齿道:
“我讨厌你……于长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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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梦醒
陆昭戎惊悸般从床上坐起,心跳剧烈如擂鼓般,惊动了守夜的宫人。
“……陛下?”
他捂了捂额头,随意摆了摆手,嗓音沙哑道:“无事。”
宫人便又识趣地闭上了嘴。
哗啦哗啦的下雨声从殿外传进殿内,轰隆隆的雷混着偶尔明亮的电光,一瞬照亮了夜色。
他撑着脑袋愣了一阵,心底忽然燥热难安。
于长玉,他真的还会再来吗?
陆昭戎闭了闭眼,心底漫上些无中生有的恐惧。
……去大荒。
大荒离这里远吗?那边的关系据说很复杂,于长玉会不会在那边忙着处理新的事情,忘记要回来找他?
神仙无岁月,等到于长玉忽然想起,好像要把他的灵魂带走,他会不会早已被抹去神魂印记,成为一缕孤魂,漫无目的地飘荡在人世间?
凉风从床帐内穿过,忽然惊得陆昭戎打了个冷颤,腿脚下意识蜷缩在被褥里。
“……冷。”
风却仍然吹。
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裹着薄被,脚往下伸了伸,却又一滞,左右看了一圈,踢上鞋踩了踩,轻声慢步地往外走。
凉风侵入殿内,重新惊醒了守夜的宫人,匆匆忙忙一通披衣跟随,举着伞追上来。
陆昭戎朝人摆了摆手,叫人立在廊上,自己接过伞在廊下踩水,鞋沿浸湿。
清脆的踩水声平复了焦躁,仿佛一个人沉浸在孩童过家家的游戏里,心情微扬。
自顾自玩了一会儿,有些累,他便情绪恹恹地在原地立了一阵,长长地吐出口气,转身回屋里去了。
.
记:
一日,寝宫处坠入一道流光,阖宫大骇,眼瞧着陆昭戎睡了三日之久,却无人能入其内。
……
陆昭戎照部就搬地上朝,下朝,再从御书房到御乾宫,三点一线,不偏不倚,日日重复。
断断续续又梦了几天,片段细碎,精神劲头便开始急转直下,成日里时不时恍惚,于是各宫各殿行事越发严谨,不敢有丝毫动静。
书案照常堆了一桌的折子,陆昭戎萎靡不振地摆弄了一番,撑着脑袋开始批阅。
门外步履匆匆地进来一个人,神情肃穆,行止谨慎地俯在他耳边,压低声音一通言语。
陆昭戎闻言笔锋一顿,抬起眼来,低声道:“传。”
于是宫人朝外招了招手,便见有人捧着一只红木托盘,躬身高举递了进来。
陆昭戎扫了一眼,目光悄然凝滞,情不自禁搁下了笔,颤巍巍伸出手去,轻缓抚摸。
金白的衣角在门边晃了一眼,袍摆上绣着卷云与月的纹络,陆昭戎余光一眼,悄然收敛了情绪。
再有一道青翠的影子,衣着奇异似身披鸟羽,伴着清脆神秘的铃铛音,从门外的天光处随进了殿内。
陆昭戎手指微蜷,摆手叫人都退了下去,独身一人端坐堂前。
如神使坠落凡尘,于铃儿身后随着一位青衫黄羽衣的女子,若蹁跹灵鸟,举止端庄,却丝毫不失灵气。
陆昭戎凝视着神圣端立的于铃,问:“你怎么来了?”
于铃儿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端正地行了祝愿礼,微微侧身,垂首示意。
女子便转眸凝视着他,似在打量。
陆昭戎轻轻皱眉,不等他再问,便听于铃引荐道:“三青族神女八子,青鸟,前来拜会共主。”
陆昭戎顿了一下,手指倏地攥起,缄默不言。
青鸟微微欠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完整的祝愿礼,嗓音清脆,道:“三青一族,拜见共主。”
于铃儿待她拜完,看着她说:“我与共主有话要谈,还请信使移步殿外。”
那女子便头也不抬,轻声回道:“祝师大人客气。”
于是重归寂静。
陆昭戎看着她,瞬息之间生出即将失去的恐惧,几经克制,悄然伸手按住红木托盘上的东西,一言不发。
于铃儿视线垂落一瞬,又悄然从他手上移走,半晌,绽开一抹笑,道:“好久不见。”
陆昭戎半分不松懈,屏息凝神,只字不回。
于铃儿便轻声晃动铃铛,慢悠悠讲道:“铃,作为祭祀之物,尤其神之铃,历来只由祝师可佩戴。身为共主,要具备有关我神最基础的认识。所以接下来三天,我会教你一些人间用不到的东西,你准备好了吗?”
陆昭戎怔了一下,有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于铃清了清嗓,开口讲道:“玉哥儿给你的铃铛,你要记得不能被有心之人落在手里。可知道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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