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琢+番外(196)

作者:醉纸迷金


雪沫在风里纷纷扬起,呼啸的寒风倏忽远离。

一瞬惊悸,陆昭戎抬眼观察他的神色,匆匆掠过在这么短时间内已经发黑泛紫的唇色。迅速抬手封住他的穴位,视线定在陆景湛已经隐约泛青的印堂,陆昭戎心底一阵说不上来的空荡。

他抓起地上的佩剑划开了伤口附近的皮肤,转头看向围观的人,声音有细微的颤抖,吩咐说:“……去请大夫。”

一众人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行动。

陆昭戎转身去翻尸体上可能藏东西的地方,手腕微有僵硬。

“……已经找过了。”附近的下属低声说,“没有解药。”

陆昭戎回头看了他一眼,愠怒道:“那还不去请大夫?”

那下属沉默地退后一步,噤了声。

“……都围着干什么?”陆昭戎怒道,“去备水,烧酒,把大夫叫过来啊!”

——陆景湛蓦地抬手抓住他的胳膊,沉重地摇了摇头。

陆昭戎眼底霎时浮现一层水光,一把拍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抓起地上一层雪揉搓着,擦拭他带毒的伤口。他一边衬着雪色观察着血的颜色,一边仔细观察着陆景湛的表情。

雪块层层渗进黑色,不一会便蔓延到手指尖。

陆昭戎低头迅速换了一团,重新擦拭。

陆景湛罕见地笑了一下,显得很温柔贴人,半点不似平常那样低眉顺眼,一副时时刻刻注意着旁人眼神和脸色的样子。

“……公子。”陆景湛微弱地开口。

“别说话。”陆昭戎认真仔细地揉搓雪团,手指冻得发红。

陆景湛头一回有恃无恐地忤逆,有气无力地继续说:“……我想说,公子。”

陆昭戎动作顿了一下,抬起眼看着他。

刹那对视,陆景湛愣了一下。

陆昭戎继续手里的动作,不再出声。

“……冷。”陆景湛忽然出声,嗓音颤抖。

陆昭戎心底寂静了一瞬,松开手里的雪球,驱赶开搀扶陆景湛的人,把人接过来枕靠在怀里,视线一片朦胧。

陆景湛眼底透出许多依赖,抵着他的胸膛微微发抖,说:“公子……不要怪,主公。”

陆昭戎心里忽然堵住一口气,骂道,陆衡是上辈子替他积德了还是怎么,没良心的小破孩子,管得还挺多。

陆景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分毫没有注意到陆昭戎的愤愤不平,继续说:“公子……替景湛谢谢,上神的喜欢。”

“……”陆昭戎应不出声。

陆景湛咽下喉咙上涌的血,交代说:“不要,告诉属下,胞弟……他,性子差。”

陆昭戎眼睫轻颤,终于点头说:“……好。”

陆景湛缓慢沉重地抬起眼,似乎感受到生机的流逝,手指轻颤着伸向他的脸,嗓音一瞬哽咽,道:“……我……很荣幸,得到公子的……”

——手指忽然间毫无预兆地垂落下去,发抖的人顿时无比安静,唇角却不知何时悄然上扬,余下细微的弧度。

陆昭戎下意识接住他的手,目光落在不远处白茫茫一片的地上,安静地在雪地里坐着。

风雪拂过人脸,冰冰凉凉。

偶有压抑的哭声,顺着风被吹得微弱而又断断续续,不似真声。

半晌,陆昭戎揉了揉发僵的脸,说:“……从今往后,玩忽职守者,鞭杖伺候。”

他托着陆景湛的身体腾出空间,慢慢把他放平坦,一边揉腿一边往上站,道:“今日之事,不得私下再提。如有犯而被检举,检举者有赏,犯者鞭杖。”

“是,公子。”

三三两两零碎的回应。

陆昭戎看了看黑压压的天色,嗓音忽然低沉下去,说:“去个人告诉我父亲,把陆景湛留存的财物一类,都带过来。”

“……是。”

“找个暖和的地方,安排后事。”陆昭戎垂下眼,抬脚往原本要去的方向走。

“公子。”有下属叫住他,“通知……景湛其余的家人吗?”

陆昭戎脚步顿了一下,平静地回复说:“他没有其余家人。”

一阵寒风凛冽。

吹散了所有声音。

.

次日一早,陆昭戎下令捕杀周府残余势力,一时腥风血雨。

于长玉听闻风声回来,脸色很不好看,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眸底带着一种胆怯和陌生,不敢上前。

陆昭戎转身避开他,遣人快马加鞭将此事告知蒋辛,背过身与他说:“此事没有转圜之地,你愿意走就走,不回来就不要回来,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于长玉仿佛被刺伤,脸色苍白地拦住要去传令的人,加重语气道:“陆昭戎。”

他冷淡地回视,反问道:“如何?”

于长玉眼睫轻颤,眸中似涌动着风暴,嗓音沙哑地质问道:“你若是厌烦我,讲出来,我尽力去改就是。你为什么,总要对我说这些难听的话?难道你会伤心,我就不会吗?”

陆昭戎看着他,冷静地问:“所以,你若是改,我还要再等多久?”

于长玉神色一空,似完完全全没有料到这个答案,愣愣怔怔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陆昭戎上前推开他阻拦下属的胳膊,注视着他显出无措和慌张的眼睛,平静地说道:“昨夜,周府刺杀不成,用毒针带走了陆景湛的性命。我写墓志铭的时候,你人在哪里?”

“……什么?”于长玉上前一步,浑身有些僵怔地求证道。

陆昭戎收回视线,立时示意在一旁为难的下属去送信,错开了于长玉的阻拦。

下属火急火燎般蹿了出去,生怕再听到不该听的。

门声一响,陆昭戎转身往桌案边走去,一边思考着如何让于长玉避开陆景湛的事,一边语气平淡地歪曲事实道:“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总不在,从前是不肯回应,现在是总有不能——上神不必忧扰,我已经习惯了。”

于长玉身形晃了一下,似有些无法承受,撑住一旁的木柜才站稳,忍了又忍,承担道:“……好,是我错了。景湛,他……”

“走了。”陆昭戎指尖颤了一下,轻描淡写地接过话,“所以你想去参与一下迟来的送行吗?”

于长玉顿时噤声,满眼悲伤地看着他,不再开口。

陆昭戎垂下头,冷漠无情地继续手里的工作。

蒋辛接到命令,前脚带兵搜杀过去,后脚陆昭戎派人跟过去,进行二次搜寻,所到之处风声鹤唳。

陆昭戎手段狠绝地报复着,新仇旧恨加起来,根本对周府无法释怀。

陆景湛是被陆衡一手带出来的,主动暴露时,他险些没一剑砍了他。这会儿养得这么好,想跟着谁就跟着谁,心里都有自己的主意了,还会大着胆子劝他。

陆昭戎不停回想,一时痛恨自己的疏忽,一时又反复不停地假设,补充陆景湛后面没说完的话。

他年纪不大,面临生死时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听起来陆景湛是个特别记恩的人,对陆家,对于长玉都非常感念。但最终他只说了那么几句,还没有说完。

陆昭戎堵着一口气,心底冰冷地对待所有周府相关的潜在威胁。

于长玉一改从前的姿态,不与他同桌吃饭,也不与他同寝而眠,像一道影子,对他一切的行为和策令都保持沉默和服从。

陆昭戎总是不动声色地跟着,看于长玉杀伐果断地站在他前面,轻而易举便造成了震慑。

偶尔回过身时于长玉看见他,冰冷的眉目会悄然融化,浅淡地绽开一抹笑来,像一现的昙花。

这时陆昭戎就会觉得,于长玉离他好遥远好遥远,像重新走上了高处,拥有了一套新的审判法则。

在于长玉的手法下,搜查和捕杀顺利得毫无悬念。路程很快就前进了一半。

整个陈郕开始闻风丧胆,自觉搜查起周党的痕迹,邀功避祸。

一直明哲保身的高家忽然给他传信,言说自家的小子已经在助势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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