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琢+番外(180)

作者:醉纸迷金


……于长玉是有感觉的。

他刻意的冷落,每一次,于长玉都知道。

陆昭戎以前总觉得那神仙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上的小事。毕竟于长玉眼里容纳得很多,这些小到细枝末节的事,他看起来不会去特意关注。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陆昭戎不禁回想起上次故作忙碌回避他的时候。

于长玉总是把这样敏感的心思藏在心底,表现得好像在意,又好像不在意,云淡风轻的样子。

但陆昭戎现在是知道的,那神仙心里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撑着脑袋呆怔了片刻,心里密密麻麻碾过一阵说不上来是疼还是堵的酸涩,拧成一团。

提笔停停顿顿地写了几个字,又搁下,把问候和担忧的话全部抹黑,换成几行说教。

陆昭戎看着自己写下的字愣了许久,沉默地换上一张干净的纸誊抄。

他手指无意识地蹭着纸张的边角,迟迟不肯装进信封。

秋季的荒凉几乎与繁盛的夏天形成强烈对比,陆昭戎指尖颤了颤,慢慢将笔杆挂在笔架上,一点一点将信纸折好,默默无言地在原位上捏着信封。

一阵秋风清凉,将折好的信纸吹起一角,露出落款简单敷衍的“陆”字,忽显萧瑟凄凉。

陆昭戎转头看了看开着的窗子,却正好瞧见一片叶摇摇欲坠离开枝梢的过程,孤冷寥落。

……

陆昭戎呆了一阵,眼眶干涩。

转过头仔细将信纸装好,拿过镇纸压在信封上,他揉了揉眼睛,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

内心挣扎抉择了很久,陆昭戎转身去了营地里天狗待的地方。

……

那只硕大的,形似狸花猫的凶兽正俯卧在阳光下,暖融融一片。

它听见声音懒洋洋抬了抬眼,脑袋一转,换了个方向继续休憩。

陆昭戎从远远站着,负责看守和喂养的下属那里拎来了一只编笼,打开框口的一瞬刹那吸引了天狗的注意力。

瞧见里面装着几条不算粗大的蛇,凶兽转头盯着编筐看了一阵,目带审视地看向他。

陆昭戎笑了两声,合上框口,扬起手里的编筐晃了两下,问:“吃吗?”

天狗伸了伸爪,烦躁地在自己脸上糊了一下,低吼了一声,仿佛询问。

陆昭戎半惆怅半松快地舒了口气,垂了垂眼,然后重新抬起目光,说:“于铃不在,以后还是我喂你。”

天狗目不斜视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说下去。

他默了默,说:“如果以后,我做了君王,会专程给你建造一个养蛇的地方。”

天狗的表情仿似怔了一下,随即慢慢抬起了半个身子,目光专注地俯视他。

陆昭戎没来由笑了一声,提了提心情,再次晃了晃编筐,问:“如何?随我攻入锦城?”

凶兽的尾巴在地上重重甩了一下,似乎情绪忽然高涨,凶性毕露。

这算回应。

陆昭戎弯腰打开编筐,将编筐在地上放倒,“嘶嘶”的吐信和爬行声音便此起彼伏。

天狗伸出手爪拨楞在蛇身上,一边恶劣地捉弄,一边又享受般欣赏。

陆昭戎静静地看着,心中各种情绪涌现,在纷繁复杂中最终逐一变成坚固和冰冷。

于长玉,他想,你看,所有人面对自己猎物的时候,都是这样。

残忍。

陆昭戎闭了闭眼,道,希望于铃一切顺利。

——

“公子。”陆景湛传完信回来复命,“先从我们留在南术的人开始排查,已经吩咐下去了。”

陆昭戎平静地思考了一阵,拿起方写好的策令递给他,道:“贴在外面的营地里。召集门客,吩咐下去,重用智谋和勇武之人。若我们的人没问题,联系梅皖昀,三天时间,叫他把南术三家里与周鄂联系的人揪出来。”

“是。”

……

我在一片嘈杂声中清醒,看见满是审视和观察的眼睛。

光线昏暗,我思绪还不是很清明,只看到眼睛里充斥着恶意与跃跃欲试的贪婪,仿佛看见了什么绝无仅有的宝藏,隐蔽而又泄露无疑。

“……醒了。他醒了。”

伴随着我的清醒,嘈杂声一瞬间静止,随即是萦绕耳畔的窃窃私语。

我视线模糊地扫了一圈,看见一片奇形怪状的用具,和一众陌生的面孔。

一只手试探着掐住我的脸,谨慎地左右摆弄了两下,似乎在打量观察。

“……我看他也没什么反应。再放放血,饿个几天,看看他会不会死?”

“没用。带回来的时候就挨了一剑,你看他伤口,到现在血都不流了。跟自己回血似的,这玩意儿邪乎得很。”

“你觉得……要是喝了他的血,会不会长生不老?”

四周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上报吗?”

有人微弱地提出一个问句。

“……陈郕能给他什么好处?呈报上去,我们南郓给更多?他会倒戈?”

“……不好说。”

一阵混乱的脚步,然后是细微的类似挑选东西的声音。

有刀刃在我脚踝后面比了比。

“……别浪费啊!拿个碗接着,回头看看有什么作用,一人分一点,在他身上多研究研究——干什么?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这东西可跟人不一样。”

“是啊!他害了我们那么多战士,此仇不报,难解我心头之恨!”

“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先报仇!”

“对,反正不是什么正常的东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有人说,“砍了被雷劈,拷打的手段还是能用的,趁他不能反抗,直接动手。”

“……那,动手?”

“不不不,我不敢,这玩意儿太邪乎了。万一被雷劈了就没了,你换个人,换个人。”

“……我来吧。”

嘈杂的声音霎时安静。

——

我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那个人问。

我缓和了一下难受的眼睛,仰靠在身后坚硬的杆子上,并不回话。

——实在忍不住。

毕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的人很多,各种各样不堪的姿态我都见到过。不过这样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的样子我实在是第一回听见,所以真的很好笑。

那人似乎被我的态度激到,恼羞成怒地上前来掐我的脖子,像要以此彰显自己的尊严,想强迫我正视他,嘲讽道:“听说你是神?”

我沉重地抬了抬眼,瞧不清楚他的样貌,又重新垂下眼,嗓音干涩地开口:“……你听谁说的?”

“哼。”那人冷笑一声,“自然是陈郕的人说的。”

我沉默。

那人便松了些手,用一种震慑到别人以后颇为自得傲慢的语气,说:“清楚一点自己的处境,别想着套话。”

我思考了一阵,有气无力地问:“所以……你们打算,亵渎神灵?”

那人便哈哈大笑起来,用手里弯折的短鞭拍我的脸,得意洋洋地讲道:“神灵?马上,要被放血的神灵?”

粗糙的触感抵上我的脸,我皱了下眉,朝旁边躲了躲。

那个人的手放开我,离我远了一些,高傲地说:“那么……神灵,你有什么价值?”

“……”

我为他的无知感到沉默。

安静地想了一阵,我满怀恶意地笑了一下,问:“那么你们,想要什么?”

——

顿时一阵言语嗡鸣声。

我难受地皱起眉,昏昏沉沉地脑袋发涨,听着这声音只觉得乱七八糟,浑身不舒服。

“……吵。”

四周顿时静下来。

一众人颇有些面面相觑的意味。

我抬起眼模糊地看了看,还是看不清楚。

于是我放缓了声音,语气里刻意带上了些蛊惑,问道:“是金子……还是长生?”

“……”

整个营帐霎时炸开了锅。

如苍蝇嗡鸣一般的私语片片响起,一时争相数列自己心里的渴求,看着我的那些眼睛里露出如狼似虎的凶光,遮掩与隐藏悉数消失,贪婪裸露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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