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琢+番外(104)

作者:醉纸迷金


我沉默片刻,不欲与他迂回曲折,提道:“那日我听陆家先生说了一个理。”

周鄂同样沉默片刻,回说:“请讲。”

我皱了下眉,“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这般周到,反叫我抓不出错来。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有片刻的沉寂,随后眉目舒展般笑了一下,慢悠悠直起身,“孤不曾记错的话,上神一直不近酒色世俗,如今怎的替旁人讲起情面来了?”

我叹了口气,有些疲累地正了正立场,“陆家公子向来对我多有照拂,初到锦城时也曾与老先生刀剑相向,陆公子待人真诚,我颇有感念,仅此而已。”

陆昭戎不敢分权做情,因为患不均;但是周鄂不得不分权削重,同样因为患不均。想来他明白这个道理。

我便直言同昭戎有些许交情,但算不上亲厚,叫他能有一处拿捏陆家的地方,却又恰恰看在我的面子上翻过这一遭。如此一来……待到日后周府受高处之寒,今日之忌惮便减轻许多。

毕竟对他们这些熟于算计之人,人有所短时才会觉更好掌控,戒备心才会随之稍稍降低。

“劳上神一直记挂孤。”他唇边挂了几分似真似假的笑意,又似思前想后,忖度着开口:“是孤有欠考虑。不过——如今可用之人不多,孤想着,近几日渝州事似有急,不如便叫云回他们再去一趟,也算是暂避风头,上神看,如何?”

我愣了一下,岂非——正中陆昭戎下怀?

我垂眸想了一阵,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抬了抬眼,“你一言即可。”

我看了看他,还是没忍住多了一句嘴:“周家姊妹千娇百媚,你倒舍得不嫁他臣,却嫁权臣?”

周自鸣显然愣了一下,稍作反应竟也觉着是这个理,便沉吟着回复道:“上神所言极是。”

我便忍住笑意,道,是什么是?

人与人有心思上参差的时候,还当真是有些乌龙。

周鄂皱着眉沉思了半晌,瞧了瞧我,又一次拜下去,“上神,孤还有一事相求。”

好。有来有往,下一回才好开口,否则对着些穷于算计的人,我也于心不安。

“上神可闻西部蛮荒之地?”他抬眼掠了我一瞬,然后重新垂下视线,“游牧之族善马,性野,尤其性格暴戾,易受人挑拨。原本同我陈互不侵犯,近日来却频频有扰边民,恐生变故。只是——”

我安静地等他把话说完。

“只是那蛮荒之人虽不堪入目,却尤其痴迷祭拜天地,孤想着,既有上神在,便不必大费周章,便还请上神陪同高氏去一趟。”他这般讲清楚,才慢吞吞起身来看我,仿佛在询问我的意见。

这是——要把我们分开?

他静静地望着我。

我兀自愣怔了一阵,极其平静地应下:“自然。”

难怪他一直不紧不慢。

叫昭戎去渝州,叫蒋大公子留在南术,叫高家遣人去西部,锦城——这不就空了吗?

……盘踞重权之地根深蒂固的大世家没了主骨,如此繁盛的锦城人才济济,不愁他重新计划周全。

我沉默地静了一阵:“何时?”

周鄂忽然昂起头,“家国大事,自是越快越好。”

在这种事情上,他倒少了些神态上的傲慢。

我抬眸看了看他,应了一声。

也许,他是特地等我上门来。

我无法估量周自鸣对局势的掌控,或许他正是因为运筹帷幄才分毫不动。若如此,我此行恐怕反误了昭戎的打算。可能我搞不懂这些事情——这叫我有些心神不定。

我忽然意识到某些事情上的误差,陆昭戎对周鄂一直是戒备的,所以我下意识保持了极高的抵触情绪……而我根本没有处理各种复杂关系的经验,也不明白行差踏错的后果。

我靠在马车上闭了闭眼,思绪里有一瞬的懊恼。

如果真的要提防,昭戎必定也早做了准备,我何必多此一举?

“穆青。”我枕在车壁上转了转脑袋,“你进来一下。”

马车停了一阵,陪同驾车的穆青探进头来,瞧见我的模样怔了一下,神色顿时有些严肃,“公子。”

我叹了口气,没什么脾气地朝他招了招手。

穆青进来,神情上的轻微紧张叫我顿了片刻,忽然不知道如何表达。

我垂下眸去,放轻了声音:“陪我坐一会儿吧。”

“……”

车内的香炉燃着昭戎平日里常燃的冷松,我怔怔地注视着轻薄随性的飞烟,绕至穆青身旁的灰色烟雾往回飞了一瞬。

我好像……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景湛有和你讲他近日做什么吗。”我轻轻合上眼,忽然想见见陆昭戎,“这会儿他可能会有空吗?”

穆青有片刻的沉默,然后静悄悄掀开车帷,“去沈府。”

我沉默着睁开眼,道,现如今,大概到寻着如何设立各种职位的阶段了。

我从沈桓家门口闪进院落里,粗略地打量了一遍。

沈桓的院子比与尔苑素很多,没有那么多浪漫的元素,几乎一眼就瞧见里面的人在什么方向,显得很干净。

我挑了一处不远不近的墙根静静地站着,两个人似乎出了什么分歧,气氛过于安静。

暮春的光线很漂亮,仿佛能把人筛成一幅静止的画,陆昭戎眉心微蹙的模样在画里显得有些浓墨重彩。

穆青被府门处的门房带着过来,静默着看了我一眼。

显然沈府对昭戎身边的人都很熟悉,不必通报。

当然,除了我。

桌上是一份舆图,线条轮廓还不是太清晰。

大概是他们新画的。锦城需要一份新的舆图,然后根据这张图重新规划权力分布。

陆昭戎瞥了穆青一眼,显然还在僵持时的气头上,没有意识到我和穆青是一起的。

我不出声,穆青也就不开口。

沈桓抬头朝四周略寻了一阵,瞧见我时叹了口气,搁下图纸拂袖而去。

陆昭戎看了眼他离去的背影,脸上有些冷色。

我怔了怔,迟疑着没有上前。

——“你打算站到何时?”

我忽一回神,愣怔地凝望着他。

“有话要说吗?”他语气有些冷硬。

我懵了一瞬——陆昭戎还是那般站在桌前,侧影显得有些单薄。

可能……我一直不说话,他转身看向我,眼底有冰冷的色泽。

我怔了一下。

为什么……忽然生气了?

“我好像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他说,平静的语气里藏着一丝失望和低落,“长玉。”

我思绪混乱了一时半刻,下意识脱口而出:“发生了何事?”

他眼睛忽然染上一圈淡淡的红色,然后迅速避过我的视线,语气僵硬:“没什么,周府方才来人罢了。”

我愣了一下。

什么?

“于长玉。”

他眉心微蹙,嗓音似有哽咽,“你真的……还需要我提醒你,今天你去哪里了吗?”

我皱了下眉,去……周府了啊?

但是,我才刚刚出来,能发生什——周鄂派人来过?

我空白了一瞬。

我和穆青是半路改道来的,那就是,我们前脚刚走,周家便直来了沈府。然后——恰逢昭戎在这里。

“不,我——”我将后面的话卡住了。

我好像也不怎么明白……他好像很难过。

为什么?

因为要分开了吗?还是周自鸣叫人说了什么话?

“我——我做错了吗?”我忍不住往前几步,想离他更近些。

他退开了。

“昭戎?”

我怔住了。

我总觉着好像不应该这样,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不,也不能是无关紧要,只是,只是不应该叫他这般愤怒,我困惑地想了想,诚恳道:“对不起,我不太明白……你告诉我哪里做错了,我改的。”

他忽然垂了头,眼睫微颤,似有一时的愣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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