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妩不接话，更不知道该接话。

“哈哈。”辛玥爽朗大笑，“别叫我拿话奚落你，快收了神通吧，我可不是谢飞卿，你这点儿本事，我不吃。”

“……你要我说什么？”谢妩蹙眉埋怨。

“伶牙俐齿的丫头，许你拿心头好来打趣儿我，我还嘴就是我的不是了？这合着也太霸道了吧。”辛玥一向心直口快，以她的身份地位，又不必同别人打场面话，再加上她与谢妩这么多年的情分，有什么，便说什么了。

谢妩羞赧，岔开话题道：“姐姐先别忙着臊我，快帮我出出主意，该怎么处置带回来的那个。”

“杀了。”辛玥想也不想便道。

谢妩默声，停顿一瞬，反问：“玥姐姐才说，不肯借我宝剑一用，我要杀她，用簪？”谢妩从头上取下一只金凤，同着辛玥的面，抵在手边小几，金子质软，饶是谢妩力气轻微，那金凤也随着她手上力气有了变形。

金钗可要不了人的性命，明瑄郡主身后仗的是睢宁王府，谢妩可机灵着呢，她听出了辛玥插手此事的目的，自然要同气连枝，不能叫忠勇侯府一家担此责任。

“我适才说妹妹傻，竟还说照了。别人都是身怀明珠，不知珍宝。我当你是个眉目清明的，怎么也同那些浑噩糊涂鬼们一样？”辛玥接过谢妩手上的凤钗，稍使力道，又给掰了回去，她起身，亲手将金凤为谢妩簪上。

“妹妹手里握着刀，何故又来问我借？”辛玥眉眼弯弯，和善与算计皆在。

谢妩稍作思量，有些不敢置信：“玥姐姐是说……我的那家京都小报？”她名下资产颇丰，可能在京都与人作刀的，也只有京都小报可牵强附会。

辛玥道：“一个写家长里短的小报，是差了点儿意思。再加上那柳家姑娘咋咋呼呼的性子，难成大事，妹妹心思是好的，只是太过于重情谊，反倒埋没了朝廷给的那块报邸经营许可。”

官家报邸抄送各州府衙门，朝廷为约束言论，自然将此一类经营许可严加审批。

甚至是……再不审批。

除吏部下属的邸报以外，也只京都小报一家有这块经营许可，就连谢长逸亦没本事弄来，谢妩的这块儿是从前左简在东雍州管海运有功，制定各国商贸往来条例，建商会，利好我大秦与海外诸国的贸易，先帝才破例赏了他。

后左云妍出嫁，左简将此御赐之物给了女儿做陪嫁，才开办京都小报，早先刊一些文人诗赋，经营堪堪，一度近乎倒闭，后来谢妩接手，转变思路，改在小报里登些世家里的新鲜趣闻，又将小报一年份儿订购改做了散卖，拿新鲜趣闻勾住了人们的好奇心，这才转亏为盈，后为全国盛行。

谢妩也是凭此赚了个盆满钵满，借此经验，才有了后面开拓经营产业。

“玥姐姐的意思，我明白……却……”谢妩不再唯唯诺诺的样子，她若有所思的拨弄腕上的几个镯子，衡量利弊，才道，“姐姐也知道，我这个人，胆小怕事，自从我爹娘走后，我身边只剩一个谢长逸可以依靠，姐姐笑我装聋作哑，我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可换做姐姐站在我这个位置，又当如何？”

辛玥可以无所畏惧，她有父母庇护，有祖母在上头撑着，她就是把天翻了又如何？大不了磕个头，求饶服个软，崔家与天家一脉相承，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高天之上，还有天子护着她呢。

而自己，又有什么呢？

辛玥笑谢妩胆小，却不知道，谢妩的这份胆小，乃是颠沛流离、孤苦无依的日子里熬出来的经验，那时谢长逸北上投了军，她一个人在忠勇侯府，说是有亲人庇护，却与举目无亲也没什么区别了。

谁不知道江家的人死完了，江家万贯家财全都在她一个小姑娘手里。

上到老太太，大太太，大老爷，下到底下的弟弟妹妹们，哪个没盯着过她手里的产业。就连有几个胆子奴才，也曾张牙舞爪的到她面前吓唬。

她委屈服软，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周全，便是后面谢长逸出息了，那些人看在谢长逸的威压上，才收敛了心思，不敢在她面前利诱威逼。

她是爱银子，可人得活着，才有命花银子。

“你……你呀。”辛玥悻悻笑道。

谢妩吃茶，留给她细品的时间，事已至此，现在是辛玥求她办事，明瑄郡主反倒没有那么要紧了。

“姑娘，天玑营的将军来了，说是要求见姑娘。”

屋里小丫鬟骂那婆子不会说话：“哪个将军？姓什么，叫什么？你与主子说话，自己倒弄不明白？还当是在家里伺候你娘老子呢？”

小丫鬟伶牙俐齿，吓得那婆子哆嗦着又道：“是忠勇侯府的小将军，还带着天玑营的兵呢，因着是天玑营的人，底下的人也不敢耽搁，王爷王妃都歇下了，这才禀到姑娘这儿来的。”

谢妩道：“是我大哥哥，他竟追到这儿来了。”

辛玥跟着笑道：“你才说害怕，他就来了，莫非……他使了妖法，在你身上藏了耳目。”

谢妩道：“我念圣人诗书，子不语怪力乱神。”

辛玥让那婆子请人进来，转头同谢妩道，“阿妩妹妹舍不得牵连他进来，那我便成人之美，来给妹妹做这个仗势，可好？”

谢妩不接她话里的意思，只说生意上的经营：“等我回去拟个章程，再来跟玥姐姐谈。姐姐也知道，这小报一应，底刊不难，可印刷局却只有邸报下辖的才最齐全。”

铜花钞造价昂贵，小报一应，除了常用文字外，还有图画穿插，邸报下的印刷局有专门做雕刻模板的老师傅，三五日便能浇筑出一期的图样，谢妩纵是手里有银子，也不值当使这上头。

只不过，眼下有人要入局，自然得拿出些真心实意。

辛玥并不懂小报里的门道，听她说起印刷局，便爽朗道：“那个不打紧，你只管相看好地方，咱们买地买机械，费用一应，你报我的名字，在长宁街的辛家钱庄支取便是。”

谢妩心里早就有了欢喜之意，只是脸上并不显现，她眉间愁容不展，稍稍点头，不情不愿道：“玥姐姐是个爽利的人，只是涉及经营一类，还是得等我回去拟个章程，拿来给姐姐看了，咱们再细谈。”

说话不及，谢长逸就到门外了。

芸嬷嬷领着人进来，谢妩起身，站在他跟前道：“就追到这儿来，我还能不记得回家的路？”

谢长逸咳嗽一声，掩住她说话的声音，小声道：“我的兵在门口呢。”他其实也不在乎这些，只是说了谢妩总要顾忌他的体面，待他也亲近许多。

果然，听到天玑营的兵也跟着呢，谢妩便改口道：“你来接我，那咱们回去吧。”

辛玥挑眉，看两个人同着自己的面咬耳朵，说悄悄话，不禁撇嘴，冲谢妩递了个‘我就说是这样吧’的眼神。

送他们至府门，辛玥同谢妩打哑谜道：“那只麻雀就先暂存在我这儿一阵儿，妹妹放心，保证养的活蹦乱跳，乐不思蜀。”

谢妩点头致谢：“劳烦玥姐姐了。”

谢妩好奇地坐车辕上，探头进来，问谢妩是什么麻雀。

“大哥哥好奇？”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崩裂，谢妩整个人轻飘飘的自在，也有了心思同谢长逸说笑。

“有点儿好奇，你说来我听。”

“喏，还有一只，你要么？”谢妩伸手。

谢长逸疑惑的两只手递上来接。

“啪！”五指张开，指节上带着的戒指环圈映着街上灯火，闪着五彩斑斓的光，小姑娘煞有其事的同他解释，“烟花炸了，小麻雀一惊，就飞了。”

“飞了？”谢长逸先是一愣，不禁开怀大笑。

他从车辕进来，在她身旁坐下，反问道：“那，阿妩要孙大圣么？我也有。”

小姑娘摇头晃脑，拒绝的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