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宫今日无事(20)

作者:雅宝得福


但父皇说他以后可以只办整寿,在这上面节约钱,但这个宫殿必须修。大臣们无奈,只得妥协。

所以在夏昭的记忆中,父皇的生辰总是过得很简单,从未隆重地操办过。

而这院里的海棠花就是建宫初期栽种的,如今已是十四个年头了。

这么多年了,春和宫里的很多景致她都看腻了,唯独这海棠春景她一直喜欢。

唉,多看几眼吧,毕竟她很快就要看不到了。

当璟帝带着酒时,她的心虽然仍有恐惧,但总体来说也还好,没有怕到让她动摇自己的选择。

她都有些欣赏自己的勇气了,所以她看着渐渐走近的璟帝露出了一个微弱的笑容。

璟帝让人把装着酒的细嘴青瓷执壶,与一个同色的酒杯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然后让周围所有的人都下去了。

这架势看着不对,好端端地陛下怎么会在白天带着酒来春和宫呢,还只备了一个酒杯,是给谁准备的酒?

那又是怎样的酒?

宫人们忐忑地离开了一个小花园,互相对了对眼神后,其中有两个侍女转身跑去找宁女史了。

璟帝看着她,神色如常地说:“大将军今早入宫了,提了你与秦瑜的婚事。”

“嗯,这是好事。”夏昭悲喜交加,笑着问:“皇兄如何说的?”

璟帝说:“孤说此事要征求公主的意见。”

夏昭点点头,笑容加深,眼里隐有水光,但她仍旧倔强地看着璟帝,用坚定无悔的声音说:“我愿意嫁给瑜哥哥,这就是我唯一的答复,至死不改。”

璟帝似乎有些惋惜,说:“昭昭,何必如此执着呢?”

夏昭问:“那皇兄为何不肯放过我?”

这是无解的问题。

璟帝踱步到桌前,拿起酒壶往杯里注满了红色的酒液,一瞬间,酸涩而馥郁的酒香四溢开来。

倒好酒后,璟帝又走到夏昭身边,缓缓地推动四轮车,将她推到石桌前,说:“昭昭,你知道我的母亲是谁吗?”

夏昭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事,但还是努力回想了一些有关他母亲的只言片语。

她是在五岁时听夫子说皇帝的妻子被尊为“皇后”,而她的母妃不是皇后,于是她便好奇父皇的皇后是谁。

她问周围的人,周围的人支支吾吾的,似乎很为难,所以她也就不问他们了。

她跑去问自己的母妃,母妃将她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脸蛋,说父皇的皇后是柴皇后,乃是二皇子的生母,但几年前身体不好,病逝了。

听完母妃的话她不禁有些难过,觉得二皇兄没了母亲真可怜,所以即使她每次主动跟他打招呼他都不爱搭理她,她也不会生二皇兄的气,下次遇见他了还是会欢欢喜喜地唤他一声“皇兄”。

可她的示好有什么用呢?皇兄没有因此对她生出半分兄妹情义,还是恨了她,将她困在了这里,宁愿她死也不成全她。

夏昭悲凉地笑着,将她从母妃那里听到的有关璟帝生母的事说了出来。

璟帝听完了她的话后先是低低地笑了起来,而后笑声渐渐放大,染上了几分痴狂的意味。

“她居然是这么跟你说的?”璟帝还在笑,但眼里涌现出疯狂的恨意,说:“她骗了你!孤的生母的确是柴皇后,但她不是因病去世的,她是被你的母亲害了,最后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冷宫!”

“不可能!”夏昭扭头去看璟帝,整张脸气得通红,说:“不要在这里污蔑我的母妃,她那样善良可亲,平日里连个宫仆都不曾斥责,又怎么可能去害你的母亲!”

“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上她当然可以把自己装成一个好人,但那不过是伪善而已。”璟帝厌恶地皱起眉,说:“当年明明是她自己不幸小产,为何又任由流言四起,将我母后放在谣言的风口上,又仗着父皇对她的宠爱,挑唆父皇废了我母后?”

夏昭仍旧坚定地站在自己母妃这边,说:“不可能!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母妃绝不是那种人。”

璟帝回忆起了过去,笑容苍凉地说:“昭昭你知道吗,自从我的母后被关进冷宫后,我就见不到她了,我真的很担心她。”

陷入过往回忆的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而是当年那个无助的稚子。

“我想去求父皇宽恕我的母后,但父皇只顾留在你母妃的宫里照顾她,并不肯见我。那是冬天,长安城里已经开始落雪了,我就在你母妃宫外跪着,但直到我晕死了过去,他也不曾出来见我一面。”

“父皇……”夏昭也有些惊愕,她不知道这些事情,但在她的记忆里父皇一直是个慈爱的父亲,是不会那么狠心的。

但璟帝就算污蔑她的母亲,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污蔑他们共同的父皇,他没有必要那样做。

“那天真得很冷……”璟帝语气悠长而轻忽,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冬天,自己孤立无援地跪在宫门外,却没有等到父皇。

然后没过多久,他就听闻了母后的死讯,再见母后,她已安静地躺在棺材里了,再也不会叫他一声“璟儿”了。

从那以后,他就成了没人爱的孤儿。

璟帝坐在了石桌前的石凳上,对着夏昭没有什么温度地笑着,说:“昭昭,父皇还有安贵妃他们对你很好,把所有善的一面展现给了你,但他们把恶给孤。孤理解你对他们的敬爱,可你也要体谅孤对他们的怨恨。”

“如今他们都死了,那这恨就只有你承担了。”

夏昭很固执,眼睛红红地看着璟帝,说:“他们不是那样狠心的人,不是!”

璟帝笑着说:“你以前总是问孤,为什么要把你关在这里,你做错了什么,如今孤告诉了你原因,你却觉得孤在骗你吗?”

夏昭似乎有些痛苦,但她还是说:“我不会因为你的一面之辞而动摇的,我只相信我眼睛看见的,心里感受到的。”

“那你说我还能是因为什么才能这般对你呢?”璟帝问。

“因为你疯了!”夏昭有些激动,说:“疯子做事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璟帝不再言语,他只静静地看着夏昭,看着她固执而不讲理的样子,心里有些失望。

不可否认,他对夏昭有着过高的期许,即使他软禁了她,他也希望她永远赤诚善良,天真可爱,希望她有一天能够体会他的痛苦,并抚慰他的痛苦。

但当他告诉了她那些旧事,她却没有替自己的父母感到内疚,只一味地偏袒他们,仿佛他当年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可当年的他真的有罪吗?

夏昭在璟帝藏有许多情绪的目光中冷静了些,理了理璟帝刚刚说的那些话,痛苦地问:“你说我的母妃害了柴皇后,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璟帝说:“因为孤的母后是父皇的原配妻子,是尊贵的皇后,只要孤的母后还在,就永远压在她头上。”

夏昭摇头,说:“你是说我母妃觊觎皇后之位?不可能,就凭父皇对我母妃的宠爱程度,她若是想当皇后,那等柴皇后走了,她就可以顺利当皇后了啊。可你看,我的母妃终其一生也只是个贵妃啊,可见她根本没那种心思。”

璟帝觉得夏昭很天真,嘲弄地笑着,说:“那是因为大臣们不同意,他们觉得你母妃出生低微,又狐媚惑主,不配做母仪天下的皇后。父皇共提了两次立你母妃为后,两次都被大臣们拼死劝阻了。”

夏昭一时哑然,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摇头否认,显然还是不信他说的话。

夏昭眼里渐渐泛起泪光,说:“皇兄,我与母妃相处了那么多年,她真的不是那样的人,其中一定有误会。”

璟帝神情不变,笑着说:“昭昭,不重要了啊。”

不重要了啊,无论安贵妃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母后都是是因为她小产的事被废了,最后死在了冷宫啊。

而他当年所有的痛苦与愤恨也都是真实的,直到今天都还在影响着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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