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长他清冷撩人(81)
作者:糖果耳环
“如此我便放心了。”靥娘松口气,从饭筐里掰了半块馒头,自己先啃了一口,然后揽过她肩头朝外走。
“对嘛,本也不是人,何苦守这人族破规矩,姐姐这就带你去打听打听云家的事去。”
***
厨房门口有棵大槐树,深秋时节,叶子寥寥,光秃秃的树枝上几只花喜鹊叽叽喳喳聊得正热闹。
靥娘将半个馒头掰碎了,往里面加了青、赤、黄、白、黑五色的炁,招呼喜鹊们来吃,跟几只鸟头凑在一起嘀咕,末了挥挥手。
“去吧去吧,一切拜托了。”
花喜鹊们吃了她的馒头,一个个拍着胸脯喳喳叫着,翅膀一扇划出五彩微光,四散飞去。
窈儿看着稀罕,捡起地上残留的馒头渣闻闻,奇道:“这是我蒸的馒头,怎的喜鹊吃了这么有劲儿?”
“是馒头没错,不过我往里面加了五谷之炁,所以它们格外喜欢。”靥娘笑眯眯看着鸟儿远去,解释道,“花喜鹊擅打听,委托它们准没错,你且等着,两三个时辰便会有回音。”
等待的时间有些长,窈儿蒸了锅豆沙卷,靥娘吃着好吃,决定给小道长送几个尝尝。
她提笔画了幅画,先画了一只小狐狸在倒茶,对面自己咧着嘴笑得很开心,后又添了君莫笑跟白泽琰上去,大家一起笑得很开心。
然后咬着笔杆想了半天,写了几句话。
小狐来寻,靥娘开心,喝茶下棋,不亦乐乎。
但这样还是不够明白,于是又提笔在远处添了个小道士,高高兴兴在吃豆沙卷,字也加了一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写完画完,靥娘满意地看了两遍,将画叠成个纸鸟,先注入灵炁让鸟儿飞起来,又拿过装豆沙卷的食盒给它挂在脖子上,单手结印说了声去,纸鸟便扇动着翅膀,头重脚轻地往京城方向飞了。
一个时辰后,这只鸟飞进戒备森严的京城重明署议事厅,一溜歪斜扎进正在与众人议事的丹景神官怀里,化作一张普普通通的纸,原本挂在鸟脖子上的食盒也跟着翻了,咕噜噜滚出几个喧腾热乎的豆沙卷。
于是百十号人眼睁睁看着端坐上座的东重明司神官大人先是一愣,接着又了然微笑,笑中带了几丝他们从未见过的羞涩跟甜蜜,但羞涩甜蜜在他拿起那种图文并茂的纸之后便烟消云散,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天才神官面色极为精彩地变化几番,终于站起身说了句稍后再议,匆匆拂袖而去。
很快的,一声清唳响彻云霄,刚刚从齐州带了书信回来的青鸟脚还没落地,就被神官大人塞了封信。
“回齐州。”神官大人命令。
青鸟:???
……
待到日头偏西,几只花喜鹊总算飞回来,落在她肩头争先恐后叽叽喳喳,靥娘听得频频点头,脸也渐渐严肃起来:“嗯嗯,原来如此!唔唔,太过分了!明白明白,人族是这样的!唉,真是可怜的姑娘。”
她忿忿念叨着,朝一旁什么也听不懂的窈儿转述了喜鹊们打听来的云斐的故事。
云家世代经商,积累了不少财富,只是自古士农工商,云氏一族衣食丰足之后便生了入仕之心,奈何后人资质平平,鲜有出类拔萃者,但云家后人从未放弃,他们在等待一个天才,等待一个能带领云家平步登云的领路人。
云斐就是这个人。
在她之前,父亲这一脉已经三代单传,云员外年近四十,娶了十房小妾,生了十六个女儿,仍是膝下无子。
所有人都对云家独子的位置虎视眈眈,送子观音庙里有一半是云家捐的香火钱,云夫人在怀着云斐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这一胎无论是男是女,只能是云家独子。
云老爷早就给孩子起好了名字,云斐,斐然的斐。
云斐天赋卓越,三岁开蒙,过目成诵,七岁驰马试剑,亦是身手不凡。
人人道他是天纵之才,尊一声云小公子,却从未有人真正走近他。
她生下来就是他,是家中独子,是云氏一族的希望,裹紧的束胸跟厚厚的锦袍是她的枷锁,一生都无法解脱。
父亲终日板着脸检查他的功课,稍有松懈便要罚跪,三伏天烈日下的庭院,冰天雪地里寒凉刺骨的青石板。
母亲永远盯着他不许旁人靠近,他不能跟别人一起去郊游踏青,不能在外面上茅房,炎炎夏日也要穿挺拓厚实的袍子,高高衣领掩住脖颈。
裙裾飞扬的小娘子们送他香囊跟帕子,他接了一次,被母亲用戒尺打的三天无法下床。
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异类,笑他是不男不女的怪胎,他们在背地里议论他,远远见到他便意味深长地笑。
他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没有朋友,只有严厉的父亲跟总是愁苦叹息的母亲。
他的生活只有功课,要刻苦再刻苦,方能有朝一日登上庙堂,塑云家之辉煌。
初时他会哭闹、哀求,会对父亲示好,对母亲撒娇,可当一切都无济于事之后,认清现实的他收起所有情绪,学会了用面无表情来掩饰自己隐隐的绝望。
毕竟他不是背负家族期望的他,而是本就不该出生的她。
纵使饮食严格控制,云斐还是在十七岁生辰这日来了癸水,母亲不出意外地又抱着她哭了一场,哭自己命苦,哭命运无情,云斐被她哭得心烦,自己草草拿几块细布垫了,寻了个借口出门去。
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只觉得小腹痛如刀绞,忽的一群女子挤散了他跟随行的嫲嫲,裹挟着他往一家茶馆去。
茶馆离家不远,是新开的,老板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笑起来如三月枝头明媚的风。
少年给他斟了一碗茶,上好的正山小种,喝下去暖和又熨帖,缓解了小腹的冰冷不适,就像漫天风雪中透进一缕春光,恰恰好映在他身上。
云斐早就冰封的心突然就有了裂痕,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层层破碎的冰面下有种子破土发芽,欲欲跃试想要长大。
他又开始庆幸他是她,着了魔一般日日去茶馆,只为看一眼春和景明的少年。
她怀了满腹少女心思,无处可诉,无人可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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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西沉,喜鹊也回了窝,靥娘讲完云斐的故事,默然许久,悠悠叹了口气。
“身为女子却被当成男子抚养,不能环佩叮当,不能花容云裳,不能与小姐妹一起玩闹互诉心事,每日拘在虚假的壳子小心翼翼避开所有人,还背负了全族众望,想必是极苦闷的吧?”
她说着说着就生了气,“她那娘亲也是个瞎了心的,居然为了保住正室地位牺牲自己亲生女儿,让云小娘子从出生便失去了一切,这种一眼望到头的人生是要多绝望?”
“就算天资出众,就算天纵奇才,一辈子不能做自己,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差别?”
靥娘气得一脚踢飞地上小石子,“女子又如何?女子就不能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了吗!”
青岚就是在这会儿寻了来,被迎面飞来的石子吓了一跳,他闪身躲过,讶然看向正横眉怒目的靥娘,小心翼翼道:“呃,靥娘子怎么了?”
李窈儿朝他轻轻摇头,表示没什么事,又敛裾行礼,“镇妖使大人是来找靥娘姐姐的?”
青岚嗯了声:“是有些事情想跟靥娘子商量。”
靥娘正低头踢石子泄愤,闻言抬头:“何事?”
“下午时收到急报,说是下面几个县陆续有人被怪鸟所伤,据伤者跟目击者描述,好像是——罗刹鸟。”
青岚说到这里顿了下,不确定道,“看轨迹,这怪鸟应是自京城方向飞出,一路奔着齐州城来的。”
第69章
深秋时分,夜色分外清朗,青石街道铺了薄薄一层月光,乍看之下,生出几分初雪的味道。
隔墙传来捣衣声,不知谁家女子还在院中借着月色忙碌,臂钏相碰玎玲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