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弃妇(74)
作者:不落言笙
管事的把人迎到了孟老太爷的书房,屋内,孟老太爷背着手,着素衣扬手笔走游龙,头发一丝不苟,原本黑白交加的头发变成了全白,老态毕露。
“父亲。”孟逸春哀哀一声,孟老太爷身形一顿,缓缓放下笔,抬起头:“回来了。”
淡淡一句,没有任何伤心之色,天翻地覆间,原本的黑白之事倏然颠倒,谁曾想到孟逸文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她现在也后悔的不行,“父亲,含章说叫我去永定侯府走一遭,好好同言氏和阿鸢道歉,我……”
孟老太爷下颌绷紧:“你是长辈,为何要道歉。”,他这些日子一直在等孟逸寒回家来,血亲在这儿,合该依着伦理规矩跪拜,就算当初他是受不白之冤,那也是他没有提防之意,被人陷害,为了孟氏着想,他的做法没有错儿。
孟老太爷也没想到他一直记恨着他,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他以为孟逸寒会理解。
孟逸春默然半响,没有搭话。
两三日后,宫内再次传了令来叫孟禾鸢入宫觐见,这次不是皇后,是太后。
孟禾鸢忧心入宫会对父亲有什么影响,孟逸寒摆摆手并不在意,他如今挂着虚职,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如今朝堂内外均上谏官家年岁已至,可以亲政了,希望太后能够不再垂帘听政,官家逐渐势大,太后不得不退居后宫。
太后年岁瞧着并不老相,一派雍容华贵,着衣也甚是鲜亮,罕见的是旁边跪了一位清雅的男子,一身白衣,正在给太后摁腿。
孟禾鸢不敢乱看,低垂了头请了安,太后叫宫人看了座,和颜悦色的打量她,“永定侯家的姑娘果真是好颜色,哀家真是老了,瞧见你们这些漂漂亮亮的姑娘就舒心。”
旁边的男子上道极了:“太后娘娘正是容颜鼎盛时期,离老还远着呢。”
太后听得眉目舒展,笑了起来,伸手抬起这男子的下颌:“惯是嘴甜。”
孟禾鸢瞧见这一幕有些惶恐,这男子大抵是太后的面首一类,只是不知二人竟敢这般白日调情,还当着她的面儿,孟禾鸢静静的坐着,垂了头暗自听太后和面首你一句我一句的。
太后似是想起了她还在这儿,淡笑:“孟姑娘,你今年有多大了?”
孟禾鸢乖顺道:“二十。”
太后若有所思点点头:“哀家今儿叫你来,是想同你说,哀家族内有个晚辈,年岁同你差不多,你同那颜家老二和离,怎么好这么虚耗岁月,姑娘家,还是找个依靠比较好,你也别嫌哀家乱点鸳鸯谱,有适合的再好不过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孟禾鸢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后好端端的突然给她介绍男子,想到太后用不耻手段害了她家人,她就觉得不安好心。
“多谢太后好意,只是不瞒太后所说,民女过往这么多年熬坏了身子,先前落过一个孩子,早就坏了底子不能生养了,只能辜负了太后的心意。”她把这个理由扯出来挡身,没有哪个人家愿意娶个残缺的女子。
谁料太后却牵起了笑意:“莫要妄自菲薄,我正要与你说,我那表侄儿,是丧妻,有一双儿女,年岁比你大些,二十七八,不过大些好,大些会疼人,生的也是一表人才的,你不能生养也无妨,改日我叫你们二人见见。”她一脸极为满意的模样,后面说什么孟禾鸢已经没听进去了,心头拔凉拔凉的。
待出了清仁宫,春缇在宫外迎了上来,刚一扶着她,孟禾鸢腿脚一软,春缇惊呼:“姑娘。”
孟禾鸢摇了摇头,勉强撑起来,“没事,低声些。”
二人出了宫,门前恰好遇着了刚要进宫的颜韶筠,孟禾鸢来不及收敛面上忧心颓败之色,就这么对了上去,仍旧是熟悉的含情目,像是蕴含着千言万语,孟禾鸢抿了抿唇,别开了眼。
颜韶筠也如他那日所言,只是略略看了一眼,二人便擦肩而过,只是在孟禾鸢上马车的间隙里回过身蹙眉凝着她。
他如今不动声色的守着她,盼着早日断了家中人的心思把人娶回来,困在身边,可瞧着她冷淡疏离的样子颜韶筠还是觉得心烦难忍。
为今着实有些后悔他最开始的混账行径,倒是把人越推越远了,合该循序渐进,用温柔的皮囊一点点引诱,待人心甘情愿的钻进来,再展露他的真面目。
孟禾鸢回了府,才知府上无人在,孟逸寒同孟景洲上了友人家,言氏出门巡视酒楼铺子了,穆凤兰也约了人打马吊。
这时候她也冷静了下来,太后还没下懿旨,还有回旋的余地,说不准只是一时起意,想恶心恶心她。
晚上,家中人回来了,孟禾鸢波澜不惊的亲自下了厨,张罗了一桌子菜,孟逸寒赞不绝口:“鸢娘手艺精进了不少,上次吃还是两年前。”
穆凤兰却突然抚着胸口恹恹:“我今儿个不知怎的了,突然害喜,吃不下,只得辜负阿鸢的心意了。”
孟禾鸢赶忙叫春缇端了碗玫瑰米醋煮荷包蛋,说这个解孕吐,穆凤兰搅着,一股酸酸的滋味儿冲上她的鼻端,霎时口舌生津。
她小心翼翼尝了一口,惊喜:“甜的。”,孟禾鸢笑着说:“是了,我里头加了些红糖,叫她不那么酸,好入口些。”
穆凤兰一口气吃了两个蛋,还把汤都喝完了。
饭后,孟禾鸢趁着言氏嘱咐穆凤兰的间隙随他爹爹去了书房,关上门后,孟逸寒讶然:“这是怎么了?”
孟禾鸢说明了今日发生的事,孟逸寒听着眉头蹙了起来。
孟禾鸢不是个喜欢同父母诉苦的人,尤其是爹爹,但她直觉是一场鸳鸯谱后面必定对他父亲有所图谋。
“依我瞧,太后如今只是告诉了你,焉知她兴许只是吃醉了酒,若是她真的有这个意思,待去见人时我会从中周旋,阿鸢,莫怕,若你不想嫁,没人逼的了你。”
孟逸寒温声同她说,孟禾鸢眼眶泛红的看着爹爹,心里头的大石稍稍松懈了一点,从小孟老太爷对她格外严苛,时刻告诫她是孟家长女,一举一动都得注意分寸,若是犯了错比哥哥们罚的还要重。
孟逸寒知道了便头一次顶撞了祖父,把她抢了回去,及笄后的婚事也没叫孟老太爷做主,反而是任她挑选。
“此事先别告诉我娘,免得叫她晚上又睡不着觉。”,孟逸寒自然是应她的。
待孟禾鸢走后,孟逸寒垮起了脸,满面忧思,他何尝不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他明着得罪了太后,站了官家的队,她便从阿鸢入手,太后母族乃是底蕴深厚,曾出过三位皇后、两位阁老的临州贺兰家。
比之颜家不遑多让,那位表侄儿,他倒是有所耳闻,二十七八的年纪,是临州的商贾富户,他祈祷太后只是吓唬一番,并不是真的。
颜韶筠着人一打听便知那日是太后传召了孟禾鸢,似是要给她牵线搭桥,寻了她族中的一位寡夫,想叫他的阿鸢嫁过去当后娘。
他眸色沉沉的思量该如何阻拦此事。
郡主靠在床上喝药,她的身子愈发的差了,就连开春都没好转起来,颜韶筠在床前侍奉,郡主打量着她这出色的嫡长孙,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家中出了这样败坏门风的事她不是不气,只是拿他没有办法。
雏鸟大了,翅膀也硬了,她管不了了。
颜韶筠侍奉完郡主,回了院子,晚上点着油灯看书,外头静悄悄的,只余阵阵轻巧的脚步声,屋门倏尔被推开,一道陌生的身影进了屋,端着一碗红豆羹,放在颜韶筠面前。
身影着樱色窄袖褙子,掐着细细的腰身,溜着头发,面容姣好,颜韶筠微微抬眸:“谁叫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