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117)
作者:云目
“殿下既是有过这个意思,为何又不做了?”楚惊春试探道,“莫非是,您与娘娘不合?”
他一个居于宫外的皇子不好插手深宫内院之事,而唯一能仰仗的母妃,却又关系失和,不能全然信赖。
是以,打算过,又放弃。
楚青珣别开眼继续前行,眼尾显出一丝不屑,却是并未言语。
楚惊春默然跟在他身后,也不多问。
今日之行,虽是能全身而退,却也没能彻底摸清楚青珣的意图。直至此刻,她仍旧做着他手上的木偶,任由他牵引,不知前头到底放了几个陷阱。
楚青珣的所作所为,实在叫人看不懂,也无法揣摩。
至宫门外,楚惊春如来时一般,先在楚青珣的马车上走上一段路,于无人时,再悄然上至另一辆马车,与楚青珣分道扬镳。
然则这一次,将要提步迈上足蹬之时,楚青珣忽的掀开帘幔。
眸中带笑,说道:“何小姐想不通就不要再想了,有这会儿工夫,不如想想自个。”
这话又是莫名其妙,她有什么好想的?
楚惊春未及回话,楚青珣已然落下帘幔,马蹄扬起,离去的飞快。
回程的路上,楚惊春始终蹙着眉,却非楚青珣说了什么,而是他那般神态。胸有成竹,俾睨天下,这是早就布好局的姿态。
“掌柜的!”楚惊春将要下马车,便见烟兰疾步走来。
烟兰如何能掐算好时辰,想是一直在这后院门口等着,直等到她出现。
烟兰颇是急躁:“今儿真是撞了瘟神了,一桩接一桩,奴婢都替您觉得烦。”
想是楚青珣为她挖好的坑已经摆好了,等着她跳呢。
如此这般,楚惊春稍乱的心思倒是安稳下来。不知陷阱如何才是叫人焦心,既是正摆着叫她瞧见,总有解决的法子。
“不急,慢慢说。”
楚惊春端是声调平和,在马车上她便换好了衣裳,发髻也重新打理妥当,自可由着自个慢慢走,烟兰慢慢说。
烟兰却是着实安定不下来,只压低了嗓音:“林公子来了,等了半晌,非是要见您。看样子,像是憋着一股火。”
“林霁尘?”
楚惊春一怔,他前次来还是说林相还乡一事,今日攒了怒气却是为何?
思及楚青珣与她的警告,叫她专注自个。莫非这口深坑挖在了林霁尘这端?
“嗯!”烟兰重重点头,却又没空细说,迅速又道,“不只是他,司予姑娘也来了。这青天白日的,她不怕被人认出来,奴婢都快吓死了。”
她们知晓司予活着,可楼里的人只知她早就死去。但凡有一个认出她来,那可就成了见鬼一般,非得闹得众人皆知不可。
烟兰又道:“不过您放心,阿涧看着她呢。这会儿就在您的房间里,绝不许她离开半步。”
楚惊春眸色一暗,林霁尘那端如何暂且不论,司予忽然出现则必定是楚青珣的手笔。
将要行至房门口时,楚惊春定住步子,心下略略思量。
侧身问道:“林霁尘在哪?”
烟兰抬手向上指了指:“就那儿,您原来住过的那间房。”
楚惊春当即向着前头走去,一面走一面听烟兰继续说着,“他来时奴婢便说了您不在,他又要在这日头底下等着,奴婢好说歹说才叫林公子到前头去,免得人来人往又是扎眼。可是,奴婢实在没挡住,他非要到那间房坐着。”
“无妨。”楚惊春淡声道。
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要紧的,是他到底因何而来。
她道:“今日楼里可有什么新鲜的消息流传?”
开着京城里最好的酒楼,便是有这样的好处。满京城的富贵处,有哪怕一丝的动静都会先从这里,一点点流传开。
烟兰无奈地摇摇头。
“罢了,你在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不一会儿,来至天字十二号房,楚惊春没有犹疑,一把推开门,便见于窗前站定的男子。
男子负手而立,净白的衣衫随着微风翩然而起,衬得他整个人如出尘的谪仙。
男子听得门口的动静,转过身来。
入目,便是那张盘旋于梦中叫人百转千回的脸,她凝望着他,永远那样冷清,又坦诚。
那个人,向来一是一,二是二。
满腔怒火在望见她时忽然湮灭了大半,顺在喉间的话也一并咽下去。
“公子找我何事?”仍是楚惊春率先开口。
林霁尘忽然有些无法开口,迟疑了下才道:“没什么,只是想来见见你。”
楚惊春见他开始迂回,只得挑破:“烟兰说,你来时怒气冲冲,想是有什么要紧事。”
“公子说吧。”
林霁尘薄唇紧抿,彻底说不出口。
来之前,他明明满腔怒气,想着无论如何定要问她个清楚。可望见她这样澄澈坦然的目光,他只觉得自己不堪与人。
楚惊春念及后院还有司予那桩未知之事等着,也没得闲心与林霁尘兜转,当即转过身向外行去。
一面道:“公子想清楚了再来。”
平白耗费她的心思,耽搁她的时间。
“轻白?”
林霁尘终是没忍住,大步拦住楚惊春的去路,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直至此时,方才仓促开口。
“是伯父,他没有顺利回乡,家里下人来报,说,说他叫人劫走了。”
“原是林相。”
楚惊春瞬时明白过来,不论司予如何,林修逸这遭,应是楚青珣做下的手笔。楚青珣派人劫了林修逸,好叫她将来报仇无门。此行,与他当初所说要一力保护林修逸是一个道理。
终归,都是让她杀不得。
楚惊春甩开林霁尘的手,再望向他时,眼底略有几分漠然。
“公子怀疑是我做的?”她不避不闪,“不知林相死了没有?”
“轻白?”林霁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些许内疚就着楚惊春这话不见了踪影,转而只余下质问。
“我明白你恨他,可他终归是我的伯父,是教我养我之人。你便是为着我,至少言语上能不能客气些?”
楚惊春几乎要笑了,倘或真正的何映秋在此,只怕要一个巴掌甩到林霁尘脸上。
怎的,一个灭我全族之人,就因为他是你的伯父我就要与他网开一面?还是说,这份恩怨没有与你说的清清楚楚,才要你这般天真,转过脸就来质问我?
幸而,她不是何映秋。
楚惊春别开眼,眸光冷然:“他若是死了,诚然有可能是我做的。但,他既是没死,你来找我做什么?”
说罢,便是甩袖离去。
她素是不喜这般拎不清的人,虽说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也做得一个左右为难叫人不忍的模样。可真正事到临头,哪有什么为难,偏向旁人偏向的很是明显。
既是选定了要倾斜之人,又做得什么难色。
房门忽的在眼前打开,烟兰方才听得清晰,这会儿瞥一眼林霁尘的脸色,便是赶忙跟上楚惊春的步子。
连她这个旁观者都觉林公子实在混沌,灭门的仇恨摆在中间,他竟还指望着楚惊春对他钟情。不牵连他,甚至能在必要之时将他隔开,已经是足够妥帖。
他倒好,出了事,竟头一个来质问楚惊春。
殊不知,这一问,将两人最后的情义都消弭了。
楚惊春无暇将心思落在林霁尘身上,有关大局,林霁尘是极不重要的一环。况且,阿涧日益长进,超过他,甚至远远地将他甩在身后,不过假以时日。
回至后院,楚惊春一进门便见一道单薄的身影跪在地上,只是背影,就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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