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录(81)

作者:吴大宝


娄简气息还未调匀便要赶人,显然是有意刁难。见娄简未动,魏双揶揄道:“怎么,阁下走不动,需要旁人请你下去?”

“倒也……不必如此麻烦。”娄简拄着拐缓缓上前,整理好衣衫,“补阙不如听听晚辈此行为何,再做决断?”

魏双冷哼一声:“不过是冯、夏两只蠹虫的说客罢了。”

“补阙不怕是两位大人派晚辈来杀您的?”

“你?”魏双抬了抬眼,“魏某虽然是读书人,但也算是见过几个习武之人,阁下气息紊乱,怕是疾病缠身多年了吧。”

“补阙,见多识广。”娄简笑道,“补阙为何如此厌恶冯、夏两位大人?”

“你是刚调来京都?”魏双合上书册,起身上前细细打量起娄简,“倒是面生的很,六部的,还是京兆府的?”

“都不是。”

“暗卫的人?”

“不是。”

“那就是连个官职都没有的门生咯。”

“也不是。”

“那就更奇怪了,既不是官吏又不是门生,他们二人一个多疑贪婪,一个精与谋算,怎会放心让你一个外人来见我?”

“人人都称赞夏仆射与冯中书是大烈忠臣,补阙为何如此厌恶二人?”娄简继续问道。

“哼。”魏双拂袖,背过身去,“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明理阁吗?”

“登高,望远,见天地,明真理。”

“倒是个有学问的。”魏双指向远方,“他们二人因一己私欲,害了镇国公府近百条人命。那日,我就在此处,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是如何‘杀人’的。”

“谏言官虽不是什么高位,但在朝堂之中即便是圣人也要忌惮三分,补阙既然为好友愤慨,为何不为友人平反?倒是两袖清风,登高脱世?”

魏双回过身来:“京都城,不喜欢你这般莽撞的人。”

“一位言官,竟然害怕坦言?”娄简讥讽,“底下的学子说,魏补阙乃天下读书人之表率,照晚辈看来,这些学子不过是一些暗室求物的白面儒冠,只知道一味的咬文嚼字,却不懂何为负心总是读书人。还是众人将魏补阙捧得太高,您早就忘了如何用双腿行路?”

魏双并未恼怒,他只是向前踱了几步:“这么多年以来,前来游说之人不下数十人,你倒是第一个同我这般说话的。你想用法子将我一军,倒也是叫你费心了。”

娄简拱手:“魏补阙是个聪明人,须臾之间便察觉了晚辈的意思。果然啊,只有聪明人才能在京都里活得长久。”

“聪明人?”魏双蹙眉问。

“晚辈到底是个无名小卒,不懂补阙与两位大人的……深意!今日也算是白跑了一次。”娄简勾起唇角,微微拜身,“晚辈告辞。”

“什么意思?”他眼底起了波澜,“深意?”

娄简装出一副被人戏耍之后的无辜模样:“魏补阙不是早就与两位大人商量好了吗?”

“你这人说话,怎么没头没尾的?”魏双上前几步,蹙眉问,“有话不妨直说。”

“冯家势大,一手遮天;夏府又有江湖名门千目阁撑腰。他们二人虽不能在明面上要了您的性命,可若魏补阙若是失足落水,被贼人劫杀可就说不好了。补阙若真是清廉正直,怕是早就成了一滩黄泥了吧。”娄简抬手比划着魏双的身形,“怎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见魏双的神色,娄简继续道:“所谓游说数十人,不过是魏补阙与两位大人想要世人看到的。”

“你觉得,魏某与那两只蠹虫早就同流合污了!”魏双急步,宽衣描出人形来。

“不然呢,若非沽名钓誉,暗中苟合,于理不通啊。”娄简眼中的轻蔑似是要将魏双灼烧个干净,见魏双要解释,娄简摆手道,“晚辈就是个拿钱办事的,魏补阙不用解释。”

魏双憋了一肚子咒骂的词句,到头来只沉声道:“你可知一句话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话毕,魏双已然两眼泛红,“不顾旁人性命,只为明理守道便是你心中的正人君子了吗?那般行事与莽夫何异?”

魏双扶着案几颓然坐下,浑浊虚浮的眼像滩死水,若是细窥,那水中好似挣扎一个即将溺水的人。待到怒海平息,他忽然惊觉,目光凌冽,只是一瞬,便贯穿娄简的胸膛。

他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娄简解开束发,青丝落下,依着栏杆,才能作福身礼:“内宫学士,司正娄简见过魏补阙。晚辈家父,宁远山。”

第七十三章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十四年前。

“方应淮!你这苟且之辈有什么资格在这函德殿店上狡辩?”魏双双眼通红,顾不得读书人的斯文,痛骂匍匐在地的方应淮。

“宁远山叛国,人人得而诛之,你替他辩驳,又是何居心?”

“此事尚且存疑,陛下明鉴。”魏双的声音回荡在函德殿内,久久不散。

“魏拾遗

拾遗:和补阙一个部门的打工人,品阶略低于补阙

,我们明白你与宁远山是挚友,冒着送命的风险为友人辩驳,其心可嘉。可这板上钉钉的事,文武百官都看在眼里的啊。”冯明安阴阳怪气道,他瞥眼看向一旁的夏庸,“夏仆射,您说呢?”

函德殿内,近百双眼睛宛如刀子,抵在夏庸的脖颈间。这殿上的人都知晓,夏庸与圣人、宁远山原是总角之交。

沉寂良久,夏庸上前秉道:“那细作的供词的确有待查证。不过……千目阁的白日鬼昨日来报。宁问渠麾下兵卒夜奔西胡求救,三日前西胡人在边境纠结了四万兵马,意图攻打边境要挟大烈朝堂。宁贼叛国之罪,证据确凿。”

此言一出,殿内没有预想中的哗然。所有人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有人信、有人疑、有人惊惧、有人巴不得即刻看一出好戏。

“夏卿可知,朝堂上容不得半点马虎。”盛廷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来。

“不出三日,朝廷暗卫也会将此事告知于陛下。”

盛廷扶着长案的手来回跳动着,高位上,他像根肃风中的枯枝,被心绪压得直不起腰来,满眼的窘迫和无措。

“陛下,宁贼私造雷火经由赤羽宗门徒售于西胡人,其大肆敛财串通外敌证据确凿,已然辩无可辩!”不消片刻,殿内有人正言道。

“那细作无需再审,眼下西胡人出兵便是宁贼叛国的证据。”

“工部匠造也可以作证。已截获的雷火箱便是证据,那狼纹锁是大烈官造的锁样,同根开凿,一把锁只有一把钥匙。”

一时间,洪水倒灌。

“够了……”盛廷的声音掀不起任何浪花来。

“兵部谏言,微臣翻查往年账目时,发现宁问渠营中军需名目频出,眼下想来宁贼敛财之法,远远不止私造雷火。”

“够了。”

“京都与边境远隔千里,怎可因一两个探子的情报便定罪于大烈肱骨。陛下三思,陛下明鉴。”魏双道,“这其中定有误会,按疏议律所言,亲族犯……”

“亲族犯与庶民同罪!”冯明安抢了魏双的话。

“镇国公忠肝义胆,为我大烈镇守边关十数年,若是他想反,还需要等到今日吗?”

“魏拾遗此言,有护短之嫌了吧。”人群中,出现了一个声音。

“你们都瞎了吗?”魏双怒目,颤颤巍巍地指向殿内众人,“镇国公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要自断臂膀!”

“人心不tຊ足蛇吞象,宁贼说到底是一阶武官。谁不知他心里是不是存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心思。”

“挟天子以令诸侯?”魏双呵斥道,“阁下之意,是觉得圣人昏庸?”

“不敢。”那人躬腰道。

“诸位皇子中也无宁家亲族女子所出之子,若说谋权,的确说不通。”殿内出现了另一种声音。

“即便他无心谋反,可他在国库空虚之时大肆敛财便是死罪!”冯明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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