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录(77)

作者:吴大宝


“反面,反面!对啊!反面!”许一旬大喜,如获至宝。他拿着瓦片从窗户翻出,三两下便攀上了屋顶,没一会儿的功夫又原路返回。他快步走向夏念禾,从她的环髻间抽出一枚簪子,“借我用一下。”

快步叠影,话音未落,许一旬又一次躺到了祝塌下。

“你发现什么了?”夏念禾好奇,蹲下身子询问。

“竹塌四脚都有磨损的痕迹,大约两指宽,绕柱一周,磨损之后又被人覆了同色的木漆。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许一旬起身,指着屋顶,“房顶的瓦片上有三个人的鞋印。”

夏念禾恍然大悟:“所以,凶手根本就不需要进屋杀人,只需将竹塌吊起,悬到半空中,再用刀子一刀毙命就行!”

“对!这也就能解释了为何方应淮身上的伤口是直贯胸口的。”

“你太厉害了!”夏念禾攥着许一旬的衣袖道。

“可……凶手又是怎么给竹塌补漆的呢?”许一旬不解。

灰白的云遮天蔽日,雨后的雾气缠绕着树木。院子里煨着一炉炭火,坐在素舆上的人浅笑:“自然是方夫人了。”

几人从尚书府脱身之后,便匆忙赶来了娄简这里。许一旬换上玄绿相间的新衣裳,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好看吗?”

“好看。”夏念禾拍手赞叹。

夏惊秋斜靠在磨盘上:“像是没人要的菜皮。”

“你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许一旬卷起袖口迎了上来,“要不是小爷我牺牲色相,怎么会发现这么多线索?你还不快谢谢我!”

“就是,就是!”夏念禾在一旁帮腔,“许小郎君可厉害了,不仅帮你查案,还没有打草惊蛇,就连方才被他打晕的婢子都不知道他早就把尚书府逛遍了。”

“才几天功夫,你胳膊肘便向外拐了。”夏惊秋看出来些许端倪。

“阿旬的确长进了。”

“那算什么!”许一旬翘起了尾巴,得意道,“我这身功夫可不是摆设。轻重拿捏的恰到好处,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睡了一觉呢。”

夏惊秋甩了他一个白眼:“德性。”

“不像某些人啊,连脱身都难。”

夏惊秋走到娄简面前:“我觉得将竹塌吊起来杀人的法子不可行,一来,两个人躺在竹塌上的份量并不轻,想要拉动竹塌并不轻松;二来,即便是方应淮当时已经睡着了,被悬空吊起多半也会被惊醒。”

“如果……被下迷药的方应淮呢?”娄简撑着下颚问,“方应淮被下药之后在榻上昏睡,凶手便是乘着这个时候布局杀人,待到行凶结束,柳怜南上塌安睡,自然是不知道身旁之人已死。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不对,当时屋中血腥味那么严重。柳怜南不可能闻不到,这对一个正常人来说也是极为容易被察觉的。”

“想要损毁人的五识又不是难事。外伤或是药物都有可能。”娄简摊开双手示意着自己,“你看我便知道了。”

“若是通过服用药食所致的话也不是不行!更何况……那人还给方应淮下了迷药。”许一旬道,“难不成,那人也是方夫人?”

“差不离了。”娄简拿起火钳拨动着炭火。

“没道理,凭什么这般肯定?”夏惊秋质问道,“为什么不是方应淮的儿子?”

娄简嗤笑了一声:“柳怜南身居别院,敢问夏小郎君可会随意前往家中女眷住处?”娄简看向夏念禾,“若是白日里男子前往家中女眷住处也能说得过去tຊ,可迷药这东西发作的时间极为短暂,算算方应淮被下药的时候,应当入睡前不久,当时已经日落西山。男子随意出现在女眷住处,岂不惹人怀疑?”

“那只有方夫人了!”夏念禾连连点头,“只要随便找个理由给方应淮送茶送点心,想来柳怜南也没有理由把主母拒之门外!”

第六十八章 仪表堂堂,人模狗样

“你若不信我说的,大可再去问问柳怜南。”娄简挑眉道,“另外……办差的官吏之所以没有发现竹塌上的猫腻也是蹊跷的一点。”

“对对对!我剐蹭木漆的时候发现,那增补的漆料填得丝毫不差。根本就看不出曾被人修补过。”许一旬捶了一下额头道。

“夏少卿不如去查查制作这竹塌的人是谁?近期可有去过尚书府,与方夫人可曾相识?”

“此事,本官自然会细查。”

娄简握着火钳的手颤了一下,她迅速地捂住右手,不想让人看出端倪来。可这一幕还是落在了夏惊秋的眼睛里。他似是欲言又止,晃动的脚尖收了半寸。

“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夏惊秋看着夏念禾道。

“那我明日再来找你……”夏念禾的视线始终黏在许一旬身上,“你和娄先生。”

许一旬连连点头,从怀里掏出簪子:“这个忘记还你了。”二人眼神如断藕丝连,藏不住分毫。

夏惊秋清了清嗓子,接过许一旬手里的簪子,拽起夏念禾的手腕:“快回家。”夏念禾一步三回头,直至夏府的马车隐入烟雾之中,再也瞧不见。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娄简调侃道,“哎……年轻就是好啊。”

许一旬收回了视线,装起斯文来:“我只不过是和夏娘子聊的投缘,而且这次去尚书府查线索人家也帮了咱们不少。不,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哪回事?阿旬啊阿旬,我可什么也没说啊。”话毕,一旁的二五也跟着附和般叫了一声,“你这可是不打自招啊?”

许一旬麦色的肌肤里透出红来,像是熟透的猪肝,整个人手足无措,巴不得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好阿简,你能不打趣我了吗?我与那夏娘子不过是朋友,就像……我和你一般。”

“不必告知于我……说来,尚书府此行最重要的一点你似是未曾提及。”娄简坏笑,“尚书府可有春禄之死的线索?”

许一旬的脸色顷刻间凝重起来,他从怀里取出一张被虫蛀咬得支离破碎的图纸,小心翼翼地放在娄简手里:“这事,我没告诉夏惊秋。”

娄简定睛打量,心悬起半截:“狼面纹……”她搓捻着摸过图纸的指尖,“这是……”

“是铁屑,这张图纸应该是和铁器存放在一起的。”

“在哪儿发现的?”

“方应淮的书房。”

“夏娘子可知道?”娄简蹙眉问。

“知道,我与她一同在府里找到了。”许一旬急忙补充道,“不过,夏娘子什么都不会说的。”

娄简狐疑。

“诶呀,你别问了。我知道这图样的事你不想让夏惊秋知道,我也信得过夏娘子,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了不说,夏惊秋便不会知道的。”

娄简且安下半分心来:“记住,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夏娘子的确是正直的人,可她的性子也活泼,许是哪天便会说漏了嘴。更何况,眼下咱们是在京都,一举一动大约都是在千目阁眼皮子底下的。”

许一旬连连点头:“接下来,怎么办?”

娄简揉搓着眉心,指腹上不知何时贴上的稀碎的粉粒:“这一粒一粒的是什么?”娄简捻起纸问。

“这不是铁屑嘛。”

“不对,你再仔细瞧瞧。”娄简从怀里取出一块帕子,将指腹上的粉粒置于帕子之上。

“这是……沙子?”许一旬凑近瞧得仔细,“纸上怎么会有沙子?我记得尚书府内并未有修缮之处。整个府里我也大致打量了一遍,没瞧见用得上沙子的地方。这方尚书即便再不济,也是个读书人,平日里闲来无事要么吟诗作对,要么和柳怜南花前月下,怎么会无缘无故去粘上沙子的地方?”

“如果这个细沙从一开始便在这纸上了呢?”

“阿简,你又把我绕糊涂了。”

娄简从腰间抽出一块令牌来,塞入许一旬的掌心:“帮我办两件事。第一,去距离春禄家最近的邮驿,看看这些年是否有人给春禄送过信,一定要特别留意从凉州方向来的信。第二,去工部帮我查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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