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录(10)
作者:吴大宝
娄简回过神来,关上窗户,捏了捏眉心,坐回原位,叹气道:“林思思死的那日,李云舟是如何供述的。”
夏惊秋灌了两口茶:“与林重显说的差不多,五月初九那日,林思思的确约了他去东街巷子。”
“除此之外,可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夏惊秋回忆起与李云舟见面时的场景:“的确是个穷苦书生。不过我在他家书案上瞧见了上好的笔墨和青石砚。不像是他能买得起的。还有,千目阁的白日鬼盯说,李云舟曾去不同的当铺当过几件首饰。”
“是个吃软饭的。”许一旬面带鄙夷。
“倒是你们,在林家祖坟查出了点什么?”
“那坟头里埋的是个三十几岁的妇人,死后被人抛尸火场的。”
“怪不得牛首县衙门三推四推不肯交予我验书。”夏惊秋蹙眉道,“沆瀣一气,欺上瞒下!”
“他们不给,自然是有理由的。”娄简缓缓抬眼道,“一个半年前死掉的人,不可能在半年后出现在江河县。tຊ唯一的解释就是……金蝉脱壳。”
“你是说,这场大火是林思思故意为而为。”夏惊秋攥着指节,“按着林思思生产的日子推算,半年前已怀有身孕。林重显向来不同意李云舟和林思思的婚事,可若是不成婚,这肚子早晚有一天会露馅,林家注重名节,林思思的丑闻若是传了出去,怕是要牵连家人。他们俩弄了一出假死的戏私奔,也不是不可能。”
许一旬若有所思:“半年之后,李云舟又为财杀人,他去当铺当首饰便是证据!”他灵光一现,“你们说,李云舟会不会一开始贪图的便是林思思的钱财。”
娄简起身走向窗棂:“现在下结论,还为之尚早,明日,我们还得想个法子见见宋霜。”
“直接登门拜访不就好了。”许一旬问,“干嘛遮遮掩掩的,做坏事的又不是我们。”
“你们猜,我们为什么要不到牛首县衙门的……验书?”
娄简猜得没错,宋霜拒了官府的召见,借口是:半月前从台阶上跌落,寸步难行。夏惊秋本想领着衙役去宋府找他,也被拒之门外。
娄简寻了一处巷子拐角里的茶肆,喊了一壶陈皮普洱,坐在日头下。热气袅袅而起,像是将天上的白云拘在壶中。
瓦舍下,矮脚狸奴酣卧。茶肆对面,便是宋家货铺。
娄简在茶肆里坐了三个时辰,货铺之中熙熙攘攘。有人拎着物件尽兴而去,也有人笑着进门却满脸怨气地拂袖而去,还有甚者与铺中伙计吵得面红耳赤,撺拳拢袖。
“咚”的一声,娄简面前忽然多了一把剑。看夏惊秋的脸便知道是吃了闭门羹:“你说这宋霜到底是何许人也,府衙里的人像是见了鬼,上上下下都怕他。这要是在京城,衙役们早就进府拿人了。真是大开眼界,哪有做官的怕老百姓的!”
“那是你们京官,牛首县这中小地方,平日里就仰仗着这些富商缴税。上纳贡银,修葺扩建,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有的时候他们说话比官老爷还好使。”
“所以,验书……”夏惊秋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他半张着嘴,“这……宋霜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他与林家娘子早就分道扬镳了,为何还要掺和进这些腌臜事里。”
“等许一旬回来你就知道了。”
“他去哪儿了?”
“喏。”娄简扬起下颚,指着远处宋家铺子说,“我让他去当细作了。”
夏惊秋眉毛微彼:“你给这小子下迷魂药了,他事事听你的。”
“谁像你啊。”娄简示意夏惊秋看向远处的屋檐下,“房梁都没你会抬杠。”
二人正说着,只见一个穿着宋家伙计衣裳的少年跑了过来。夏惊秋定睛一看,是许一旬。他胡乱剥下身上的衣裳,换上娄简提前给他准备的外衫。
“可有打听到什么?”娄简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
“你真是神了。还真如你所料,宋林两家婚事作罢里头还有另外一种说法。”许一旬示意二人靠近些,“听宋家伙计说,不是林思思移情别恋,而是林重显忽然向宋家提出了天价彩礼,足足百万金。”
“你才去了三个时辰,便与伙计们混得这般熟络了?”夏惊秋将信将疑,“能是真的吗?”
“这种家长里短的八卦伙计们最喜欢传了,我听阿简的吩咐,拿了一袋瓜子就和他们聊开了。”许一旬拍了拍胸脯保证,“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绝对是真。”
“百万金彩礼。”夏惊秋不解,“这林家也不像缺钱的主啊,林重显是疯了?足足百万金,买下林家都富裕了。他这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还什么中年得女甚是宠爱。我看也不过如此。”
“如果林重显是因为爱女所以才要‘卖女’呢?”娄简反问。
“你什么意思?”
“我在此处坐了三个时辰,这一日,败兴而归的主顾有十人,拿着货物上门理论的也有三四个。”
“这能说明什么,开门做生意遇到口角是常事。”夏惊秋挑眉问。
“可是在宋家铺子一定不是常事。”许一旬斩钉截铁的说。
“何故?”
“我上工第一日,掌柜的就教我怎么以次充好。隔年的茶叶掺入新茶售卖,生虫的大米筛干净了再上架,诸如此类,我净学着怎么偷奸耍滑了。”
夏惊秋大惊:“那铺中伙计也就照办?”
“不照办能如何?”
“难道没人揭发他们吗?伙计之中总有一两个正气凛然之人吧。”
“揭发?”娄简苦笑,“你还真是生在天上的神仙,铺中伙计大多是牛首县本地人,你让他们揭发了东家,以后谁还敢用他们,日后又何以为生计?这牛首县就这么大,有点什么消息,隔夜就传开了。”
“自己做买卖不行吗?”
“买卖?何来本钱?若是不盈利又该怎么办?夏小郎君随随便便就是百两银子买一劳什子,你可知这年头,数十两足以买下一名适年女子。”
“我说他们怎会这般容易被套话。”许一旬满脸佩服,“原来他们都是看在眼里,心中怨怼又无能为力,所以只能背地里嚼舌根!阿简,你真是神了!我都寻不出好话来夸你。”
娄简敲了敲夏惊秋面前的矮桌:“夏小郎君,你可懂了?为何我说,林重显是因为爱女所以才要‘卖女’了吗?”
夏惊秋端起茶盏,打量了一眼娄简。脸上虽然不屑,可心中已然生出了钦佩。
第九章 梁上君子
月影如昼,银辉遍地。羸弱的烛火透过包裹着灯笼的棉纱,斑驳在青石板路面上。竹影交错,为青墙描了纹样。宋府内,墙角下,三人换了家丁的衣裳。
“你去。”
“你去!”
“不行,我这么正直的人怎么会做这个!”
“那凭什么脏活累活都是我干!”
“你们再吵,怕是今夜要白忙一场了。”娄简语气森森,气不打一处来,揪着二人的耳朵,笑得寒意刺骨。
白日里娄简想了个“馊主意”,既然走正门进不得宋府,那不如,翻墙!
许一旬自然是第一个叫好:“我还没当过贼呢!”
“梁上君子,有辱斯文。”夏惊秋抱着臂膀死活不肯换衣服。
“你要是不穿呢,我们俩帮你换。”娄简不怀好意地笑着。
“换,换,换换换就换!”夏惊秋听到这话面红耳赤,一把夺过宋府家丁的衣裳。
夏惊秋此人虽然心高气傲,但生了一副好皮囊。即便是穿了粗布麻衣,也能衬得他器宇不凡。
“咱们三个之中,就你最讨女子喜欢。你看我,皮肤黝黑,一看就不是汉人,我去套近乎,定是要露马脚的。”许一旬推着夏惊秋往前走,“阿简就更不行的,一副羸弱的模样哪里像是身强力壮的家丁啊。”
说着,许一旬一脚将夏惊秋踹到了长廊上。只见迎面走来了两个提灯的婢子,娄简拉着许一旬转身藏进了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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