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灵光即是符(185)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用力握他的手,一时只能拼命点头。我意识到,只要他能活下去,此时我什么都愿意付出。
想必半年前里境崩溃时,他抱着我也是一模一样的心情。阿遥沙哑着嗓子,声音听起来都不像他的:“这半年来,我有很多次,都撑不下去了。想你会不会死了,如果活着又怎么会不回昆吾山。我没有自信你一定会来找我,我就一直在昆吾山等,你舍得不找我,但一定舍不得不回昆吾山。”
我从未想过阿遥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就算是决定要和他一起过一辈子的那几天,我都总是心想,就算我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也没关系,阿遥一个人活了那么那么多年,我死后他也能好好过回自己的日子的。我知道他有偏执的一面,比如面对秦金罂时,可秦金罂去世了那么多年,他也还是阿遥,一直都按他自己的样子好好生活着。
我不知道我离开会对他造成这样大的伤害。他害怕我再次走掉似的,握住我手的手指紧得生疼:“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你原谅我。我原本想,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你能活过来,我只求你活过来。但是找到你,看见你的脸之后,我又变得越来越贪心。想要你原谅我,想抱你,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想一直看着你,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阿遥,”我呜咽着,收紧手臂,将头埋进他怀里,“阿遥,我现在也只求你活着。阿遥,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只要你好好的,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连日来的克制与躲避,都避免不了情感在这一刻决堤。浓郁的血腥味里,我听见阿遥呢喃:“我是不是在做梦?”
“不是做梦,”我哭着贴他的脸颊,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样对你的。”
师父说得对。看似触手可及的幸福常常是虚幻,但如果因此不敢伸出手去,只怕会陷入和方子蔚一样的境地。
一旦错过,求幻境而不得,此生都会陷在回忆中出不来。更何况,我对它有多惧怕,这就恰恰证明我对它有多渴求,得到它对我来说会有多快乐。
我决心不再逃避了,在这意识到将要失去选择权利的时刻。“哐当”一声,是燕朝歌终于寡不敌众,银枪脱手滚落在地。
昆吾宫无心取他的性命,但他宁为玉碎,此时已经伤痕累累,血肉模糊。剑光架到燕朝歌颈上,他已再无力逃脱,此时此刻,他居然还发出了一声嗤笑。
“朱雁在哪里?”师父耐不住性子了,上前搜身,搜出了属于我的小布兜和玉佩。可他话音未落,突然轰然一声,昆吾宫南方霎时涌起滚滚浓烟。
是陈兵崖的方位。师父颠倒了起火的位置,陈兵崖照燕朝歌的布置燃起大火,而正在进行宫主即位大典的正殿应该安然无恙。
正午时间已过,铃铃也被找到送过去了,大典应当正井然有序进行吧。师父刚刚松一口气,却在看见燕朝歌嘲讽的神色时,猛然愣住了。
燕朝歌显然发现了法阵被改动的事。我如梦初醒,叫道:“朱雁!朱雁在陈兵崖!”
被俘之后,朱雁这半年来一直跟着师父,一定在燕朝歌前多次提到了师父的名字,让燕朝歌认为朱雁对师父来说十分重要。他那样恨师父,就算无法亲手杀了他,也会想办法让他体会彻骨之痛。
他也是故意放走铃铃去报信,好让师父抽不出手去解救朱雁,她最后才好被师父亲手改动的法阵烧死。师父转头就往陈兵崖的方向跑,大火滔天,越烧越盛。我反应过来,刚想追上去,就被阿遥拉住。
陈兵崖离此处不远,浓烟滚滚,转眼已经使人跑不进去。阿遥紧握住我的手,努力唤回我的神智:“你去没有用,快通知大典上的人救火!”
曾囚禁秦金罂的法阵果然不一般,燃起火来都似三昧真火,火舌一舔便是一片林木。师父只身跑进去救人,不是死路一条?我几近崩溃,反而是阿遥支起腿一软的我,在我耳边坚定道:“你不相信项玄都?他不是会去送死的人。”
是了,师父不是会去送死的人。
被大火打岔,等到有人反应过来时,燕朝歌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地上一杆银枪。
见证着燕氏荣辱兴衰,却始终闪闪发光的银枪。
即位大典匆匆作结,众人纷纷救火,但火势烧得烈,最终也没被压下去。好在陈兵崖背靠断崖,火焰烧着烧着慢慢小了。
天黑后下起了小雨。有图南殿的师叔抽空来替阿遥治伤,说伤得挺重,但再三诊疗之后,还是告诉我说,银枪上没毒。
不知该说是好笑还是好气,阿遥状态不佳只因为在找到我之后,他再也没能睡过一个囫囵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