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灵光即是符(176)
这算哪门子雪?我正纳闷,耳边忽然有人轻轻道:“是杨絮。”
我吓了一跳,抬头看,是一张依稀见过的脸庞,赤青色的衣衫。我犹豫了一下,在记忆中搜索曾听项玄都叫过的名字:“爻溪?”
翠色的眼眸深深震动了一下,我看他几近惊慌失措了,才笑着补充:“名字是听项玄都说的。没叫错吧?”
他的眉心都拧在了一块儿,很小心似的,才问:“他都说了我什么?”
“没说什么,”我转去研究手心的杨絮,“居然是杨絮,我还真没想到。”
“你是该没想到,”他整个人看起来飘飘忽忽的,说话也总是轻轻的,“你走之后,培风殿才栽上的。原来那棵樟树被扶摇殿打架砍断了。”
“樟树也砍得断?”
“是。原本是该就赔一棵樟树的,但不知他们从哪儿挖了棵杨树来,飘絮了才被发现。扶摇殿雪时还说好,春天就有雪。”
我没忍住,“噗嗤”笑了。虽然不知道他口中的人物都是谁,但我能体会到昆吾宫是个不错的地方,也愿意和这个人再多聊几句。
“听说昆吾宫这几天有喜事?”
“新宫主?”
“嗯。新宫主人怎么样?”
“是萧云铃。”
“……谁?”
“还没有剑高的萧云铃。你回来后见过的?”
“萧云铃,难道是,”我震惊得结巴了,“是铃铃?她不是还那么小吗?”
这昆吾宫怎么回事,稀奇古怪的,让一个那么小的丫头当宫主。眼前人点了点头,没有一点保留地讲给我听:“是小了点,但与其说只有她合适,不如说只有她愿意。项玄都和你这一代弟子都不太行,没人愿意站出来,恰好便宜了萧云铃的师父。”
我原以为昨天在槐树下听见的对话该是什么机密,哪知道其实这么轻易就能随便讲给人听。我失笑,问他:“就是萧子岳?他看起来确实像这么一个人。可我记得昆吾宫是很多年都没有宫主了的,怎么铃铃说上就上了?”
“你倒记性不错,”青年冲我笑笑,笑容皎月一般干净,夸过我之后,他顿了顿才说,“萧云铃说上就上,是因为监院不再管事了。”
居然有人会夸我“记性不错”。我受之有愧,脸有些烫:“那个姓梁的监院?”
“是,”他不急不缓地,再次将我想知道的一切都清清楚楚道来,“他一直想得到一件东西,为此杀了很多人,不惜搭上自己师兄的性命。前前后后三十余年,他却在只差最后一步时,被人捷足先登,发现此生再也没有可能触碰到它。”
——太可怜了。我暗中心想,说不定我的受伤还在这故事中扮演过一个不大不小的角色。
其实我也差不多猜到,眼前的青年大约就是项玄都说过的,还没有足够勇气面对我的人。他太特别了,身在昆吾宫却不穿鹤氅,又在我居住的院子周围游荡。
但既然他还不愿意提到自己,我就不问了。他怎么看都不像坏人,对我也是真的关切。
也许误会还有很多很多。我想了想,最后问他:“你说的,姓梁的监院杀过很多人,那你知不知道很多年前有个燕氏?”
又是一天,几乎在我无知无觉的状况下过去了。
我试穿了留在屋子里的几套衣服,都是昆吾宫的弟子服饰,穿起来勉强合身,也没达到一穿就感叹“啊,果真是我的衣服”的感受。
我一直惦记着燕朝歌约我见面的事,天稍稍一暗下去,我就溜到了约定好的昆吾宫西墙。
意料之外的是,这面西墙还挺长。我站了一会儿,拿不定他会在哪儿出现,便顺着墙慢慢走慢慢找,想看看有没有特别适合会面的地方。大概是怕我紧张,也留给我探索环境寻找记忆的空间,今天谁也没来找我说话,给我留足了清闲。我避开人,慢吞吞地在墙下散步,从夕阳西下散到明月高悬。
也没见到半点燕朝歌的影子。怎么回事呢?天暗下去以后,昆吾宫慢慢陷入寂静,我有些担心谁经过房门发现我不在里面,会引起麻烦。叹了口气,我抬起头,却忽然发现前方月光底下有个人。
穿的是浅色衣衫,是燕朝歌来了?我定了定神,终于辨认出眼前人的面庞轮廓:“项玄都?”
——不对,但我很快又自我否认了。确实像是项玄都的脸,可又有那么点让人感觉奇怪,非要说的话,眼前就是年轻了许多,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的项玄都。是他的兄弟?
走近两步后我完全看清了,他穿白色,整个人都清清冷冷的,比起人更像什么仙灵。我有些被吓住,顿住了步子。他和我对视,眸子颜色也要比项玄都浅一些似的,我不知怎么就撒了谎:“我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