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灵光即是符(145)
招惹他——我忽而想起,他重伤那夜,似乎也曾说过类似的话。说的好像是,“你不愿意离开他跟我走,却还来招惹我”。
“你误会了,”我平复心情后抬头,再次尝试辩白,“阿遥,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你提起我去蓥华山找你那回,那时我也并未存着什么别的心思,只是……”
“别说了!”阿遥断然打断我。
我闭了嘴。
我算是看明白了,他一个字也不愿意听我提起那一夜的事。不过,其实也无妨,不提便了了。我对不住他在先,只要能让他消气,少说几句算不得什么。我琢磨着,该怎样拉他入伙,让他不至于直接跑掉,正在这时,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空气。
显然,这一声来自于阿遥身后的院落。我俩俱是一愣,后院中住着的都是仆役,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随之,那一声叫喊却如引沸了一锅水般,嘈杂哭叫声轰然爆发。我辨认出其中有女子的惊叫:“火啊,起火了救人啊!”
我与阿遥方才斗着气,一时之间,两人竟都愣了一刻,这才拔腿往后院赶去。不过两三拍的工夫,幻象一般,后院竟已燃起了滔天大火。在惊叫与哭喊声中,隐约能辨别出夹杂着的狂笑,听来叫人毛骨悚然:“哈哈哈哈哈哈,烧掉,全都烧掉,看你们还能飞去哪里!”
我头皮发麻,随即发现,发出不合时宜笑声的人似乎不止一个。周遭太嘈杂,我对阿遥喊道:“有人纵火!”
他听见了,没有作回应,抬手推开挨挨挤挤逃命的仆役,想往火场里闯。浓烟遮蔽了整个夜空,火红的建筑中影影绰绰,显然还有人。我连忙磕磕绊绊也钻过去,哪知道后领一紧,被谁一把几乎扯得双脚离地。
“别跟着!”阿遥凶巴巴吼我。现在秦金罂的还丹没了,不比以往可以放他冒险,我挣开他的手,也气不打一处来:“里面人不少,你一个人能应付?”
就在这一刻,轰隆一声,屋梁轰然崩塌。
如同巨兽被砸断了脊梁,整个主屋都被抽去了支柱。伴随着巨大的轰鸣,热浪翻滚,烈火滔天,建筑不急不缓而又无可挽回地走向崩塌,这一幕上演在我眼底,居然近乎神圣。
轰响声中,我与阿遥同时呆愣住,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巨大的主屋被火焰吞噬,扬起漆黑如洪水的烟尘。
——不可能。这样大的建筑,已经建成了这么多年,那屋梁只怕烧三天三夜都有余。
不可能只这么一会儿,就烧透到了轰然崩塌的地步。
可虽说如此,屋已经塌了,无可挽回。如果不出意外,此时还在里面的人,也已尽数葬身火海。我头皮发麻,庆幸自己多与阿遥拌了一句嘴,不然,无论是我俩谁先踏入火场,只怕都没有命能出得来。院中乱成了一锅煮沸的粥,终于,燕掌柜领着人来灭火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莺莺,不知她是去了哪里,刚好逃过一劫。冲到火海前,女孩尖叫一声,叫的是“小海哥阿香姐”。
没有人回答。这两人又是生是死,只怕凶多吉少。有反应过来,连忙拿桶泼水的仆役将莺莺拉住,骂道:“小海……就是小海他娘的疯了!都疯了!”
纵火的是自己人?我愣住,热浪之中,燕掌柜找到我,忙乱里在我耳边喊道:“大小姐还在东苑屋中!”
这火势动静这么大,铃铃一个人该吓坏了。我心领神会,便匆匆向阿遥道别,逆着人流往东苑钻。萧府的家丁来来往往,我赶到铃铃屋子的窗下,却一看就觉得不妙了——门大开着,屋中空无一人。
我胸口一紧,铃铃呢,着火时不会恰好进了火场吧?正当我拔腿就要飞跑回火场时,身后响起了女孩气喘吁吁的声音:“兰师叔!”
是铃铃,安然无恙。但我的心立刻又重新悬了起来,女孩白皙如瓷的小脸上沾着烟灰,显然,她就是自火场而来。我两三步上前去,紧张道:“受伤没有?……你,都看见了?”
铃铃小鹿般的大眼睛怯懦地闪烁了一下,但她没有哭,只咬了咬嘴唇:“……蝗虫。”
我愣住了:“什么?”
“点燃后屋的人,说有蝗虫,”铃铃压下头,随之很快又抬起脸来,“可我什么都没看见。刚开始还好,他说只有一两只,但很快就不一样了,那个人像……疯了一样。”
我心头一惊,铃铃目睹了纵火的全部过程?我追问道:“那是谁?放火的人你认识吗?”
“很多人,”铃铃忽然摇了摇头,“有点燃堂屋的,有让柴房烧起来的。……很可怕。”
女孩的眼睫在微微颤抖。我也怔住了,半晌,才轻轻拽过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