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灵光即是符(141)

作者:与犬回

躺在榻上的萧帷山双颊凹陷,肤色蜡黄,已经半点当年的风采都觅不见。他消瘦得几乎撑不起那一身寝衣,形销骨立,神志恍惚,乍眼看去甚至有些骇人。铃铃显然一脚踏进门槛就被吓着了,她重重顿住脚步,目光直直凝固在榻上人的脸上。

萧帷山有所感应似的,忽地转动那两口枯井一般幽深干涸的眸子。

父女二人的目光相接。铃铃没有惊慌失措地跳开视线,萧帷山也没有对与女儿的重逢作出任何反应。铃铃的五官完全继承了萧氏的秀美,我原以为萧帷山可以一眼认出,可是,他并没有。

萧帷山木然地看着萧云铃,苍白干裂的嘴唇慢慢开合,我听见他如吐出砂砾一样吐字:“不是她。”

铃铃扇了扇眼睫,问道:“谁?”

不知为什么,萧帷山并没有无视这个问题。他依旧看着铃铃,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的□□:“栩儿。”

这很讽刺。当年,在竹栩儿的里境中,萧帷山的眼中只有爱女铃铃,为夺得女儿甚至对妻子动手施暴;可真正的萧帷山,口中呢喃的却至今都是爱妻的名字,连亲生女儿站在面前,也无动于衷。

他只怕满心满眼,都只见竹栩儿这个人了。不知铃铃对母亲的名字有没有印象,但她闻言顿了顿,还是直接道:“我叫萧云铃。……你就是我爹爹,对吗?”

可惜,萧帷山眸中的神采没有丝毫变化。铃铃的容貌和他太像了,抛去神情与灵气,可以说,铃铃周身上下找不到一丝萧姊姊的影子。

或许,如果铃铃与萧姊姊相似一些,就不会出现眼前的情形。见萧帷山没有反应,铃铃终于将目光挪开,放到了燕管事脸上:“爹爹当真说过,说想要见我?”

燕管事连忙点头,以示千真万确。这么看来,必须得等萧帷山清醒了。

得到回答,铃铃便带着好奇的神色,向着榻上的萧帷山靠近了些。父女的脸庞在同一个画面中,枯枝与娇花一般。看样子,萧帷山虽然疯,却疯得很平和。师父征得了燕管事的许可,便上前去,将手指轻轻搭上萧帷山的左腕。

不知萧帷山这到底是什么厉害病症,几不可察地,师父锁起了眉心。诊完了脉,师父抬头示意我出去说话,燕管事便也跟了出来。

这下,就将铃铃与萧帷山父女二人单独留在了屋中。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院落里,站定之后,我忍不住兜头问了和铃铃一样的话:“萧帷山真说过,想要见铃铃?”

顿了顿,我又补充了一个问题:“他是只想见一面了却心愿,还是有话想说?”

燕管事忙不迭,再次肯定道:“这是自然,小的说什么也不敢有所欺瞒,只是家主究竟想告诉大小姐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答得中规中矩,滴水不漏。师父沉吟了一下,出口的却是与萧帷山不相干的话:“你还说过,爻溪也会在江左城。”

是了。在燕管事口中,阿遥似乎有什么“欠债”需要讨回。听了这话,燕管事却再次面露难色,难以启齿般道:“这,这,小的这就会安排询问下人,看这几日是否有人知道那位公子的踪迹。”

我与师父一时哑口。连并未一道进门看萧帷山的朱雁都挑起眉梢来,笑道:“稀奇了,老头,你耍我们?”

“不敢不敢,”燕管事面色灰白,就差指天画地立誓了,“请信小的一回,暂在江左等一等。家主的病情时好时坏,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那位公子的事也是千真万确,要拜访江左是他亲口所说。”

就算是上了燕管事的当,如今也轻易下不了船了。

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铃铃被安排单独住进东苑,我们其余三人则各自有客房。七年过去,可能是得益于燕管事打理得当,萧府竟一点变化都没有。我清晰记得七年以前,乍看见萧府雕梁画栋、长廊缦回气派时的惊叹。

物是人非。吃过晚饭,我与师父散步到西苑。想起师父替萧帷山摸过脉,我抬头问道:“萧帷山究竟是什么病,真快死了?”

师父摇头,道:“我不是大夫,只知道他的确虚弱极了。若是心病,药石无灵也说得过去。”

萧帷山要是死了,铃铃就会成为下一任家主。萧帷山想做的,是不是亲手将家主之位交接给铃铃?可是,铃铃还只有八岁,只怕也离不开萧子岳。

西苑,元宵节挂上的花灯已经有些褪色,但依旧强撑起些许节日残留的氛围。转眼间,几十年前如日中天的四大名门,就塌下了萧氏与燕氏两个角。我正唏嘘间,忽然,只感觉视线边缘闪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天色很暗,小小的影子穿着烟粉色的裙衫,在爬满花藤的架子下一闪而过。我愣了愣,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却迎面险些撞上燕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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