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灵光即是符(130)
师父沉默了一下,语气依然平静,却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爻溪从你手上抢来‘妺喜’交给我时,他问我,到底能不能保护你。他说,如果我不能,就把你交给他,由他来照看一辈子。”
是秦金罂嘱托阿遥的事。但我不知道,原来阿遥还与师父有过这样的对话。
“我说,我能,”师父低声,“小篮子,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收养了你,我也只有你了。因为害怕失去你,我甚至,都不敢开解你与爻溪之间的误会。我怕你会跟着他走掉……可是,我失约了。”
我丢下师父上船,阴差阳错,回到熊耳山撞破了一切。我满脸干涸的泪痕与脏污,摇起头来,一定十分滑稽:“不是的,师父,不是你的错,都怪我不听话。”
“这下,我没脸见爻溪了,”师父压了压头,“所以,最后,我至少要守住你的命。”
我出于本能意识到不妙,豁地站起身来。师父的额角动了动,没出手,只轻声道:“坐下。”
一股巨大的强制力压下来,我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一屁股坐了回去。低下头一看,我心凉了一半——我的脚下,露出半张被踩住的朱符,莹莹亮着红光。
进屋时太暗,我完全没有察觉。
“等等,师父,”我的四肢完全无法动弹了,情急之下带出了哭腔,“你听我说,这事梁监院也牵扯其中,他没那么容易收手!”
师父沉默了一下,回答:“他以为我当年将‘妺喜’交给了秦金罂。现在‘妺喜’恰好在我手上,只要拿‘妺喜’去换,就一切无虞。”
“不行,我们甚至都不知道梁监院要‘妺喜’是作什么用途,”我愈听心愈凉,急道,“现在我们手上只有‘妺喜’了。师父,不如先拖两天,如果‘妺喜’真和……”
“拖不了,”师父打断我,站起身来,“你该睡了。”
出乎意料,他甚至都不愿听我说完。我没有反抗这四个字的能力,眼前一黑,就此切断了与现实世界的联系。
我醒来时,喉咙中灼热得像是要烧起来。四周是眼熟的陈设,昆吾宫,修行中弟子的居室。这是过了多久,阿遥呢,师父呢?
——师父说,他会用“妺喜”来向梁监院换我。我一个激灵清醒了,翻身坐起。躺久了没动过,这一下子动作太猛,我浑身酸疼得蜷缩起来。外面的人大概是听见了响动,推门进来。
居然是初生。我挣扎着想下床,却气力不逮,一头扑下了床脚。初生手忙脚乱来扶我,我揪住他的袖子,喝问道:“我师父在哪儿?”
“还没回来……你小声点,嘘,”初生将我拎回床上,迅速回身,左顾右盼一番后将门关上,“项师伯公嘱咐我师父,将你藏在这里。……你放心,事情已经都结束了。”
“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气又急,“还有阿遥,阿遥在哪里!”
初生东扶西倒:“也没什么,上下都当你跑掉了。我也不知道项师伯公到底是怎么说的,今早传出消息说,梁监院不找秦金罂了,所以才把你……”
梁监院不找秦金罂了,这说明,已经晚了。师父已经将“妺喜”交出去,这么一来,丹若图也没有线索,我们手上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阿遥呢,”我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心知从初生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来,转又急道,“我问你阿遥阿遥阿遥在哪里!”
“谁,”初生哭笑不得,“谁啊!”
我压下头,稍稍镇定了一些:“救我下山去的妖灵!”
“我不知道,”初生举起双手,以示清白,“真不知道。你不是被他带走了吗?”
这至少说明,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里,并没有追兵执意要找到阿遥。我稳了稳心绪,努力让混沌一片的脑子澄清一些:“……我还没找你算账,初生。你这个叛徒,为什么要告诉我师父?”
初生的动作僵住了,涨红着脸顾左右而言他:“我,其实我也……对不起。”
我叹了口气。初生未必不是为我着想,可是,他这样的作为我实在是不乐见。当下,只求师父能够安然无恙。
“项师伯公没事,看起来没事,”看出了我的心思一般,初生犹豫着主动开口,却又面露不安,“你已经睡了整整两天,这两天里,项师伯公一直在……雪时师公那里。”
我哑然。正当这时,房门的插销轻轻一响。我警觉地抬头望去,同时响起的,是女子独特的、吐字有些含混的嗓音。
“水烧开了,要端进来吗?”
探进房间的脑袋只看了我一眼,便有些刻意地将目光投向初生,反常道:“你空了自己去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