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余恨(38)
作者:松风
我顾不上许多,“蹭”地一下掀开被子坐起来,问他:“豆儿呢?豆儿怎么样了?”
沈涤尘看着我,似是在考量着如何回答。柳道可的声音适时地在帐外响起:“太子殿下。”
“进来。”沈涤尘道。
柳道可自外面进来,手中拿着一根沾满血迹的箭矢,把它递到沈涤尘面前:“殿下,拔出来了。”
这是射中豆儿的那根箭,我连忙抓住柳道可的手腕:“豆儿呢!”
“万昭训无碍了,只需静养。”柳道可回答。
我松开他,绷紧的神经也放松下来,坐在床上只觉得既轻松,又无力。
沈涤尘反复看着箭头,想要从这只箭上寻到点什么,最终却毫无收获。
他把箭递回到柳道可手里,声音冰冷:“查!”
第33章
我想去看看豆儿,沈涤尘却以我受了惊吓身体尚且虚弱为由,不肯让我离开营帐。他自己则坐在床边转动着右手的扳指,若有所思。
鹅黄从外面进来,端过来一碗药。沈涤尘看到,起身把躺着的我扶起来,又从鹅黄手中接过碗,盛了一勺药喂到我的嘴边,对我道:“若是想快些见到万昭训,便把药喝了。等你身体无恙了,我自然就不会拦你。”
药的味道有些难闻,我本来还对他递到嘴边的药有些抗拒,可听他如此说,只得乖乖张嘴。
这药果然是又苦又涩,我不自觉地蹙眉。沈涤尘看了,放下手中的勺子,食指点在我的眉心轻轻揉按,道:“鹅黄,去看看有没有蜜煎,给太子妃带些来。”沈涤尘眼神温柔,目光含情,回想到在林中他毫不犹豫地替我挡箭,我想,也许夫妻多年,我们之间也不一定只是利益维系,总应该有些别的感情在里面。我不敢擅自以为那是爱情,但起码可以是亲情,可以是别的什么吧。
从前我虽敬他怕他,可更加恨他。可自入东宫,我自问他从未亏待过我,也愿意成全我该有的体面,所以这恨意打哪里来,就连我自己都莫名其妙。或许我恨的从来不是他,只是这段该死的婚姻,把两个不相干也不相爱的人绑在一起。
我摇了摇头,甩掉脑中的想法。
我绝对不能心软,我绝对不可以抱有侥幸和幻想。‘逐二兔者不得其一’,我要的从来都只是家族的安稳,我必不能失掉本心。
鹅黄闻言正要离开,我叫住她:“不必了。”说完接过沈涤尘手中的药一饮而尽后,又把碗递还给他,他张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只是叹息一声。
大约是到了丑时,我在梦中似乎听到柳道可的声音,睁开眼看到确实是柳道可来了。此时他正附在沈涤尘耳边说着什么,只是声音太小,我听不清。
沈涤尘点点头,眼睛的余光扫到我,道:“把你吵醒了?”
“殿下恕罪……臣妾并非要偷听。”我起身道。
“无妨,不过是放箭的人抓到了。你睡吧,我去去就回。”沈涤尘抓起佩剑便要出去。
我喊住他:“殿下可以把人带到此处来审吗?箭是对准了臣妾射出来的,臣妾想知道始末。”
沈涤尘停住脚步,思索片刻同意了我的请求:“那好,就依太子妃所言。”说完转向柳道可:“道可,你去把人提来我帐中审。”
柳道可领命离开,很快就听到他在帐外命令道:“你们把帐子围住,三丈之内闲杂人等不许靠近。你们几个,跟我进来。”
营帐的帘子被掀开,柳道可领着十多个士兵鱼贯而入,其中由两人押解着一个穿着轻甲,被卸掉了下巴的瘦高男子。
此时我与沈涤尘端坐案前,士兵们分成两列让出一条通道。柳道可抱歉行礼:“禀太子太子妃,就是此人意欲行刺。”
沈涤尘起身走到那名男子身旁,揪起他轻甲下的里衣,仔细端详他的衣领。继而又抬头审视男子的面容,放开他回到我身边。
“鹰纹,”沈涤尘冷笑道,“原来是老四的府兵。”
被钳制住的男子使劲挣扎,想要挣脱束缚,嘴中含混不清地喊着什么。柳道可用刀柄猛击他的侧腰,他疼得呲牙咧嘴再也无力挣扎,安静下来。
沈涤尘向后倚在椅背上,手中把玩着那枚扳指,斜仰着头,盯着男子道:“你倒也不必着急否认。我从前便在老四身边见过你。”
说着他一扬头,柳道可会意,把男子被卸掉的下巴接上,问道:“为何射杀太子妃?何人指示?”
“我没有!”那男子喊道,“我是无心的!”
“无心?”沈涤尘面无表情,“每年春狩的确都会有人被误伤。可要说你是无心,我却不信。春狩用的是两石弓,射程在一百五十步左右,若是射中了人,定然会发现。你却一言不发离开,且事后拒不上报,非让柳大人亲自去请你。”
那名男子跪倒在地,道:“小人正是因为看到是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心中慌乱害怕,一时糊涂才逃回营中。小人实在无心。”
看来此人是打算死不承认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太子射杀的那只兔子是什么颜色?”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并没有让他慌神,他脸上反而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得意:“太子妃恐是受了惊吓记错了,太子殿下猎到的是一头公鹿。耳后还有一绺杂毛。”
“是么……”我疑惑地看向沈涤尘,“臣妾不记得了,殿下可否让人把鹿带来给臣妾看看。”
沈涤尘自然知道我的意思,让人把鹿抬进帐中来。柳道可检查了鹿的耳后,确有一绺杂毛。
“小人说的不错吧!殿下,小人真是无心……”
还不等男子说完,柳道可以刀柄再次击他腰腹,一口血从他口中喷出,险些溅到我的裙袜上。
柳道可道:“这鹿我们都还来不及细看,回到营地后我又派人围了事发的地方。你说你心中慌乱害怕逃回营中,那又是从何处知道它耳后有杂毛的?”
那男子一时哑然,柳道可正要继续追问,帐外吵闹起来。一名士兵进帐来报,说四皇子沈柏琛求见太子,他们拦不住。
话音未落,沈柏琛已经掀开帘子进来了:“听闻太子殿下这里好生热闹,弟弟我也来瞧瞧。”
沈涤尘并不接话,只是斜眼看他。他倒也不恼,凑近跪在地上的男子,捏着男子的下巴强迫其抬起头以便更清楚地看清长相。
“魁五,是你啊。”沈柏琛的声音中带着欢快,转过来时脸上还有笑意,他看着沈涤尘,问道:“这便是误伤太子妃之人?”
柳道可上前一步:“并非是误伤……”
话还没有说完,沈柏琛突然抽出一旁士兵的佩刀向魁五的喉咙砍去。事发突然柳道可想要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手起刀落间血喷涌而出。沈柏琛立在一旁,半边身子被血染红,眼中含笑,可这笑意却不及眼底,让人看着五内发怵。
“啊!”我尖叫一声捂着脸转过身去。沈涤尘把我护在怀中,用冰冷而克制的语气质问沈柏琛道:“四弟这是何意。”
“这魁五平日里办事便相当毛躁,此次冒犯了太子太子妃,又致太子昭训重伤。按罪当诛。我也不过是一时气愤,替太子哥哥办了一回差罢了。”
“我们还未审完,四皇子也太急了些。”柳道可拔出佩剑直指沈柏琛眉心。
沈柏琛丢掉手中的刀,反问柳道可:“他既已承认。还有什么可审的。莫不是你们想屈打成招,让他攀咬我罢?”
“你……”柳道可不善言辞,被沈柏琛用话一激,登时哑口无言。
沈涤尘冷声道:“把四皇子押下去严加看守,明日父皇醒了再做定夺。”
沈涤尘把我送回我自己的帐中。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一闭眼脑子里就出现沈柏琛杀魁五的画面。
看样子这个魁五就是沈柏琛指使,可是杀我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我若是中这一箭死了,沈涤尘要么一查到底,揪出幕后真凶。要么就按误伤,杀死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结案。便是李家也找不到什么理由追究。要怪就只怪太子妃福薄。也许……他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我,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