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长明(244)
作者:林间烟雨
长孙曜有些无可奈何地笑,却是恼自己为何伤了,若是再认真些避开,也不至于受这些伤:“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想着这点伤和药。”
长明低下眼眸,擦去蹭到一旁的药,重新替他上药,低低道:“因为这件事很重要。”
“比孤的话更重要?”
“都重要,但你比你的话重要。”长明抬眸看他,“你说的话我都有在听。”
她再道:“我没有不认真。”
长孙曜一顿,她又低下眼眸,仔细用纱布缠裹好他胸前的伤。
长孙曜轻声道:“余下的叫薛以处理。”
“也没有我不能看的,脱了吧。”长明看着长孙曜腿上那两块浸出些许血色之处,说他金尊玉贵养尊处优,他受这些灼烫之伤,眉头却也都未皱一下。
长孙曜起身,脱下了雪白的丝裤,独穿着一条亵裤,如此整个身躯几乎都展露在她面前。
她低首面上绯红,他看着她面上的红,默声坐下,她动作极轻地处理伤口,上药,缠裹住敷药的伤。
长孙曜低眸靠近她,长明柔软的衣裙贴在他温热的胸膛,长孙曜握住她微颤的双臂,隔着柔软的衣袍,感受她肌肤渐渐升高的温度,温声:“孤真的不觉得疼。”
她低着头,没说话,转过身取他褪下的中衣,替他将衣袍一件件穿回。
长孙曜复又环抱住她,不松手。
“喝碗安神汤,好好睡一觉,这两日留在长寿宫,你便睡孤的寝殿,好吗?宛嫔、李家和裴家那都不必担心,只要孤在,没人敢动他们。”
“好。”
长孙曜抱过她的膝弯,托抱着她略微发颤的脊背,起身将她抱起,片刻后,将她放进铺满柔软锦衾的床榻,放下半片薄青色的帐幔,隔着屏风朝外边伺候的宫人要一碗安神汤。
沾上柔软暖和的衾被,长明那种紧绷的疲倦减轻不少,整个人慢慢放松下来。
长孙曜替她整理散开的长发,温声再道:“孤对于他来说,只是长孙氏与姬家盟约必要的血脉,是一个可以培养的储君,他对孤没有感情,但孤和他不一样,孤会真心对我们的孩子。”
长明愣愣看他,心情一时复杂:“……现在说孩子是不是早了点?”
长孙曜蹙了蹙眉,又极快舒展,温声道:“确实早了点。但孤只是想让你安心,不要害怕。”
长明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我不害怕。”
她没想过他会冷漠对待他们的孩子,若是冷漠地对待孩子,又何必生下孩子,为人父母,是有责任的。
长孙曜轻轻扶住她的肩,低眸温柔地吻她的唇,细碎温柔的吻落在她羞红的耳垂稍稍停留片刻,又落在她泛着粉的脖颈,长明微蜷的指轻轻扣着他腕间的玉串。
薛以的声音突然在屏风外响起。
他缱绻地停下,握住她的指,允薛以送安神汤进来。
……
薛以步子几不可闻,独举着一盏昏黄的宫灯低首现在屏风之外,长孙曜倚在床阑,抬眸淡漠看向屏风外的那盏昏灯,殿内点的宁神香已经淡得几不可闻,他俯身替熟睡的长明掖了掖衾被,悄无声息地起身。
似一道没有声响的影子,落下薄青色的床幔,晃出冷寂的宫殿。
薛以执灯低首,宫人为长孙曜换上华贵冰冷的常服,迎请长孙曜起身。
薛以适时恰当地道:“禀太子殿下,寅正两刻了。”
陈炎手执奏疏与长孙曜,低首行礼:“禀太子殿下,阅兵楼火灭,上下皆已处理妥当,诸臣于广德殿,等候太子殿下商议阅兵楼之事。”
长孙曜淡漠翻看罢奏疏:“让施临去一趟母后那,说明阅兵楼之事。”
陈炎应是,与此同时,外间来人禀,长孙无境已现身广德殿。
第148章 广德殿
浓烈的血腥随着深秋的山间冷风蔓开, 令人生寒作恶。
阅兵楼之事牵扯过大,除了进广德殿的,未能进广德殿的世家重臣内眷几都在广德殿外等着, 因阅兵楼之事无有敢歇下的,来来往往廷卫羁押审问不断,哀嚎哭喊声忽远忽近地传来, 彻夜未有停歇
随着半个时辰前长孙无境的露面,广德殿外便又增了诸多原本候着长孙无境寝殿外,欲待着关切长孙无境身体的后妃皇子公主。
虽不知长孙无境伤势如何, 但长孙无境没有死, 还能起身处理阅兵楼之事, 众人面上少不得是先松口气的, 可久不露面的长孙曜又少不得叫众人心里捏着。
长孙曜也没有死。
皇帝没有死,是万幸,太子没有死,也是万幸,两人都没有死,却叫人说不出到底是算什么事。
天家父子之事,诸臣心照不宣。
韩清芫扫过跟过来的后妃皇子公主们,长明不在此, 顾婉也不在此,就连裴李二家的人也没有等在这的,她烦躁不安地隐在阴影下的蟠龙石柱。
阅兵楼之事, 虽牵扯不到韩家, 但同韩家却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嘉嫔与失魂落魄的五公主也在皇族之中,没有人敢不来, 献不了殷勤也得表现出担忧。
可只怕,献错了人。
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韩清芫余光看到陈见萱,两人眼神短暂交流,各怀心事移了视线,她们的父亲此刻都在广德殿内。
韩清芫冻得指尖发僵,有些艰难地揉搓指尖,以便伸展伸展僵硬的指,心中想了片刻陈家,鸿胪寺早前划出礼部,独为一寺,纵然阅兵楼典仪之事礼部稍有牵扯,但于陈家来说俨然是天大的幸事。
大抵卯初时分,彻夜的凄惨哀嚎哭喊声突然像是被人生生掐断,韩清芫犹疑抬头,忽闻长廊外此起彼伏的叩拜声。
重重灯影下率先引出两行身着彩衣垂首提灯的宫女,广德殿外行礼叩拜声起初稍有起伏,随后便整齐敬畏如一,韩清芫跟在韩夫人身后,只闻叩拜长孙曜,不闻其他。
灯影朦胧,提灯宫人垂身而立,亲卫肃面噤声,让出一条宽阔的宫道,韩清芫偷偷抬起眸,只看见长孙曜高大挺拔的背影,一袭华贵的雪色织金绣锦的锦缎太子常服,冰冷的玉冠半束墨发,绸缎般的垂顺披在身后,身旁除了随侍宫人亲卫,并无旁人。
下一刻,织金绣锦的雪色华服同这墨色便消失在殿门处,徒留冷意,肃穆沉重的殿门再次阖起。
韩清芫的心沉沉浮浮,长明大抵是没有来。
……
“阅兵楼爆炸之事与兵部无关,兵部只……”
随着长孙曜的到来,兵部尚书方见微的声音不由得断了断,目及面色冷淡的长孙无境,定了定神继续道:“阅兵之事,兵部向来只……”
“拜见太子殿下——”
恭敬整齐的叩拜行礼声直接打断方见微的禀告,方见微声音低了些,不得不停下,这方以姬承钊为首一直沉默的卫国公府、唐国公府、韩家等,在长孙曜露面后,面色明朗许多。
以兵部方见微为首,包括工部、京畿卫、景山、鸿胪寺等人身体发僵,目及长孙曜额间指尖白纱,面色又白几分,并不自然地与长孙曜行礼。
相较长孙曜,长孙无境可算得是毫发无损,从烈焰爆炸的阅兵楼毫发无损地下来,砸在阅兵楼前、裹着残破十二章冕服的‘皇帝’,分外讽刺。
“诸臣平身。”
长孙曜的声音虽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未听到不豫和怒气,方见微心中不由得放松些许。
长孙曜抬掌止了卫国公府等人关切的话语,淡漠看一眼姬承钊。
姬承钊执手行礼退了半步,双眸微垂。
长孙曜收了视线淡漠看向长孙无境。
长孙无境扫过长孙曜额间缠绕白纱,目光略微停留长孙曜掩在广袖下的指尖片刻,确定长孙曜只是轻伤,冷淡开口:“太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