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虚空(37)
作者:黄易
卓和神情惊异,愕然道:“传兄之话似乎有欠考虑,要知一旦卷入这类人间恩怨,岂能轻易脱身,今日来此自是有要事奉告。”
传鹰略一皱眉,一副不耐烦的神色。
卓和道:“当今蒙古大汗,已颁下圣旨,定下本月十五,把杭州的主街镇远大道整条封锁,是日午时,敝方第一高手蒙赤行,将会与阁下决战于长街之上,故本人特来邀约。”
传鹰微一错愕,继而仰天长笑道:“蒙古大汗于我何干,传某要来要去,岂是他人能加以左右,这等决斗之事,本人全无兴趣。”
卓和胸有成竹地道:“思汉飞皇爷早有见及此,故特使了一点手段,务使阁下答应这决战之邀,事非得已,请勿见怪。”跟着一拍手,一个色目高手现身窗外,两手横抱一张古琴。
传鹰全身一震,心想毕竟还是连累到高典静。
卓和又道:“只要传兄准时赴约,卓某以项上人头担保,高小姐必能毫发无损,继续她在杭州的生活。”顿了顿又道:“本人同时保证,让祁碧芍安然离杭,不下任何追杀的命令。”
传鹰心下恍然,这思汉飞其实一直掌握着龙尊义等人的行止,但他却采放任政策,让他们坐大,甚至带走“岳册”,也毫不在乎,其意自然是先让他们聚集所有汉人反蒙的力量,再一举击破,一劳永逸,这思汉飞的壮志雄心,足当不世之杰。
思汉飞才是最可怕的对手。
传鹰眼中威棱迸射,突然拔刀在手,遥指卓和,一股惊天动地的刀气迫得卓和慌忙掣出双锏,形势一发千钧。
传鹰哈哈一笑,收回长刀,朗声道:“能与蒙古第一高手,决斗长街之上,岂不快哉!到时传某定于午时赴会。但高典静必须立即放回。”语气坚决,绝无转圜余地。
卓和何等样人,当机立断,肃容道:“传兄提得起放得下,不愧豪雄之士,卓某万分佩服。传兄一诺已足,卓某又岂会枉作小人。”当即传下命令,释放高典静,并下令不得追杀祁碧芍。
传鹰下定决心,反抛开一切烦恼,飘然而去。
第七章 万众瞩目
七月七日,杭州蒙方政府在镇远大街贴出告示,限令全街两边屋宅居民,必须于七月十五日已时前,撤离居地,至另行通告为止,任何人等,都不得在该段时间内,进入该区。届时蒙军开至,封锁该地,擅入者死。蒙古第一高手蒙赤行,将会与传鹰决战于镇远大道之中。
这个消息像瘟疫般蔓延,一霎时传遍杭州,跟着向各省扩散。此一战已势在弦上。
七月七日晚。
飘香楼。
高典静走进飘香楼内,这时厅内站了一群人,除了官捷外,还有程载哀等几个汉人高手。
众人见到她进来,都躬身为礼,态度尊敬。
官捷的表情有点不自然。
叛徒的滋味,当然不好受。
高典静微笑还礼。
她一举一动都是风姿优雅,令人目不暇结。
她踏上二楼雅座的梯阶时,仍隐隐觉得这批蒙方高手的目光,正注视自己的背后。
这几位高手当中,以程载哀的眼神最足,据说他的武功与毕夜惊相若,当日田过客力战而亡,正是以他为主的战果。
高典静有一种很奇怪的直觉,就是这些不可一世、趾高气扬的高手之所以特别敬重自己,全因为对传鹰的敬重而爱屋及乌。他们虽然处对敌的关系,但现在形势微妙,蒙古大汗已亲自批准了蒙赤行和传鹰的决斗,无形中承认了传鹰的身份,所以传鹰虽然身为蒙人的死敌,可是现在尽管他招摇过市,绝对没有人敢动他分毫。
一切都有待决斗的来临和解决。
走着走着,来到一间厢房中,房内一名中年男子正在专诚相候。此人相貌堂堂、气度非凡,一点也没有因久候而有烦躁的表现。
高典静踏进房内,他连忙起身让座。
房中照例放了她的古琴,高典静也不多言,坐在琴前,调音后丁丁东东地弹起琴来,她修长而柔软的手指,在琴弦上飞舞,奏的是忆故人。
琴音朴而不华,宁静致远。
一曲既尽,该男子喟然长叹,显为琴音所动,有感于怀,不能自已。
高典静亦是另有怀抱,一时两人默默无语。
窗外遥夜微茫,月影凝空。
男子打破静默,赞叹道:“典静的琴技,真当得起天下无双这个称许。尤其今夜这一曲忆故人,哀而不伤,已臻琴技的化境,他日我忆起此刻,定难自已。”
这人措辞优美,表现出个人的学养,含蓄地表达内心的感触。
高典静心想刚才我虽然在此弹琴,心神却系于传鹰身上,你却如此感动,造化弄人,竟是如斯。
男子续道:“自去年一别,我奔波各地,每一次忆起你的音容,心中情思难禁。早知这等挂人心,何如当初不相识。”
高典静心神一震,抬起头来,对面这男子,无论人品胸襟,皆是上上之选,虽不能和传鹰那种独特的气质相比,亦是万中无一的人物,他每一次来都只是静听琴音,从未像现在那样赤裸裸地透露心中之情。
那男子不再多言,只是双目中透露出无限深情,使人心悸。
高典静心田内浮现出传鹰的风姿,今日耳中所闻,都是有关蒙赤行与他决斗的话题,只想掩耳不听,她实在难以接受任何有关传鹰落败身亡的猜测,但这已成了一致的定论,她只想躲在一处荒野无人之地。无论战果如何,也不想知道。
男子续道:“如果你肯委身下嫁于我,本人周城宇,愿意退出红尘,和你找一个清静隐僻的桃源之地,共度此生,终日听你弹琴。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这几句高典静听得极为入耳,茫然抬起头来。
两行清泪,急涌而出。当周城宇一只手,轻搂她的香肩时,她心中想着的,仍只是传鹰一个人。
周城宇听到高典静微不可闻的声音道:“请即带我远离此地。”
在数丈之外另一间厢房内,聚集了官捷、程载哀等一众高手,话题正是有关汉蒙两大顶尖高手的决斗。
这是杭州的人目下最热门的话题,他们谈的也不例外。
官捷道:“程老师,蒙赤行和传鹰两人,程老师都已见过,不知你对他们胜负有何见解?”
各人都露出极有兴趣的神色,因为一般人的推测,都是凭空猜想,但程载哀既然分别见过两人,自己本身亦为有数高手,作出的推测自然权威得多。
程载哀环视众人一眼,面容一整道:“坦白来说,程某若遇上这任何一人,落败身亡,不在话下,但若要我选择的话,我却宁愿面对传鹰,而不想对垒蒙赤行。”
另一汉人高手宁远奇忙道:“程老师,此话何由?既然都是落败身亡,死在谁人手上又有何分别?”
程载哀苦笑道:“当日我在皇爷引见下,得谒魔宗蒙赤行,那经验实在极为可怕。”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陷进了回忆里,面上的表情,便似要在一个噩梦里挣扎醒来。
众人大为惊懔,程载哀为黑道顶级高手,一生横行无忌,居然连回忆起当日与蒙赤行的相见,也惊悸如此,怎不教众人惊骇莫名。
程载哀续道:“蒙赤行最惊人处,是他修成了一种以精神力量转化物质的奇功,那日他只是望了我一眼,我便感全身乏力,完全起不了对抗之念,那感觉就好像在噩梦里,明明见到毒蛇恶鬼,群起扑噬而来,却无法抗拒。”
众人一想,这确是可怕之极,蒙赤行这种境界,实已到了旷古绝今的地步,试问还有什么人可以和他对抗?
官捷道:“我想或只有无上宗师令东来,才能与他匹敌。”
众人又继续谈了一会,直至深夜,这才散去。官捷登上骏马,驰向自己小妾的别宅。
街道静寂无人,有如鬼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