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虚空(23)

作者:黄易


毕夜惊嘿嘿一笑,不理赫天魔,反向祝夫人逃走的方向追去。在雷电风雨中,电光闪耀的刹那,在急流旁一块空地上,一个只穿短裤的雄伟男子,在豪雨下随电光舞剑,虽然祝夫人离那男子有十丈之远,竟然隐隐听到他长刀划空而过所生的风声。刀势带起的气流,冰寒彻骨,更令她不禁浑身颤抖,整个人接近崩溃的边缘。这人的刀气竟可笼罩方圆十丈,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祝夫人瞧着在那人手下刀势纵横开阖,心内泛起一片惨烈的感觉,便如千军万马对垒沙场,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莫非这人是战神的化身。

突然间这人飞身而起,一跃至六丈高下,长刀向头上虚空一刺,刚好一道电火劈在他手中长刀上,高压的电流,把整把长刀殛得电光四射,再而整个人给包裹在电光裹,在黑漆的夜空上,望之如雷神下降。祝夫人吓得目瞪口呆,芳心一阵乱跳,似欲脱口跃出。

那男子依然保持两手高举长刀的姿势,电光从他的身体倒流而集中到长刀上,当他从高空下降回地上时,大喝一声,双手持刀闪电劈下,惊天动地的轰隆一声,祝夫人只觉大地震动,倒摔在地。那男子面前的土地笔直的裂开了一条长三丈两尺宽的长坑,坑上还有些电光的余波,呖呖作响,赫然是他一刀威力所造成的后果。

男子左手持刀,右手轻轻抚摸刀身,在雷电交加的黑夜里,有一种超然独立的风采。祝夫人得睹异象,心神波动难平,已不如是否在噩梦之中,又没有法子醒过来。

男子长啸一声,宛若龙吟深谷,久久不歇,转过头来,望向祝夫人的方向。这时雷声开始逐渐疏落,倾盆大雨,转为丝丝细雨,夜月若隐若现的挂在天空上,像是水的倒影,男子在夜色中双目电闪,似乎已洞悉了宇宙一切的奥秘。

男子笔直走至坐在地上的祝夫人面前,伸手作出一个要扶持的姿态,祝夫人连忙起身,却感到尴尬万分,原来她湿透的衣服都紧贴身上,美丽的胴体若隐若现,在这男子似有透视能力的目光下,这身湿衣简直完全没有蔽体的作用,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俏脸红霞满布。

那男子虽然半裸身子,仍是那么潇洒自然地道:“在下传鹰,姑娘你夜闯深山,未知有何急事?”说完目光大胆地在她身上巡游,完全是一副登徒浪子的样子。

祝夫人见他胆大无礼,心中震怒,刹那间忽又直觉感到传鹰巡视自己美妙的线条时,眼中丝毫不露些微色情的成分,反而澄澈如湖,有一种超然的风度,她发觉自己再也不能为他生气,同时亦看到这传鹰天庭广阔,眼正鼻直,实钟天地灵气而生,如此人才,世所罕见。

祝夫人道:“荒山野地,礼数不周,远望传先生莫要见怪!”

传鹰宛然一笑道:“姑娘请别怪在下无礼,我对那些所谓世俗之礼,一向不大遵从,姑娘丽质天生,具天地至美之态,使我有悟于心,就此谢过!”

祝夫人心想,这人占了便宜还在卖乖,但听他说话温文尔雅,隐含至理,又称赞自己,不由开心起来。刚想说话,传鹰举手阻止,祝夫人一下错愕,传鹰向着数十丈外一个树林道:“朋友既已到来,请出来一叙。”

这时雨势已歇,月色重新洒遍大地,映起地上的积水,使人怀疑身在梦中。

月色下一个黑衣面目阴沉的老者大步踏出,原来是毕夜惊。

祝夫人大惊失色,下意识往后退去,不自觉地躲在传鹰宽敞的虎背之后。

毕夜惊心下嘀咕,当日惊雁宫一役,已知此子功力高绝,现在对方的功力,似乎更见精进,观乎其眼神气度,在平生所遇的人当中,只有魔宗蒙赤行和蒙古国师八师巴可堪比拟,这实在惊人之极,当日八师巴预言此子在秘道内必有奇遇,看来已成为事实,这敌手高深莫测,不宜力取。

毕夜惊道:“朋友别来无恙,今日来此,只是希望取回应得之物。”不待传鹰答应,转头向祝夫人道:“你我以比武为赌约,胜者得物,今我大获全胜,应得之物,请交出来。”传鹰见他说得冠冕堂皇,唯有待在一旁。

祝夫人道:“那西域人怎样了?”她故意在这关头问上一句。

毕夜惊自顾身份,不能编造谎言,答道:“那汉子确已为你竭尽所能,难怪你心中记挂他,已经落荒逃了。”这毕夜惊确是老江湖,特别指出祝夫人这个时候还提起赫天魔,显有男女之私,他巧妙地利用男女间微妙的妒忌心理,制造传鹰和祝夫人间的矛盾,望能奏效。

祝夫人吁了口气,放下心来,同时又偷看传鹰一眼,似乎生怕他不高兴,这种心情,连自己也难以理解,想起自夫君逝世,至今向自己追求的虽大不乏人,自己仍是心如止水,不知为何,今晚这两个陌生人,都使自己举止失措,大异平常。她的思想,突然被毕夜惊的话声打断。

“请赐还密函!”毕夜惊显得非常有礼。

祝夫人兰心慧质,道:“这密函我已依约交你,但你当时诬蔑我布下陷阱,不但不肯取密函,还图谋加害于我,所以你我之约已然取消,取函之事,再也休提。”

这番话真假混杂,毕夜惊有口难言,心下盛怒,暗运功力。

传鹰即时产生感应,喝道:“毕夜惊你取函也如未取,我岂肯放你生离此地,多说无益,让我取下你颈上人头,以祭韩先生在天之灵。”

毕夜惊这一生人,只有人见他避之则吉,岂有如此被当面喝骂,他生性阴沉,并不斗口,淡淡道:“小子报上名来。”

传鹰见他盛怒之下,居然仍能气度沉凝,全身不露丝毫破绽,不禁心下佩服道:“在下传──”他的名字还未说完,毕夜惊一头大鸟般凌空扑来,一出手即用上了天魔击三大散招,昔日韩公度便是在这三大散招下吃了大亏,致被冷箭所杀。

传鹰一声长笑,镇定如常,左手一刀,迎着当空跃来的毕夜惊劈去,右手轻轻搂起祝夫人的蛮腰,轻轻一送,祝夫人有若飘羽地飞越三丈之外,落在一个软草坪上,他这几下动作行云流水,便似曾经操作了上千百次那样。

毕夜惊头下脚上的朝传鹰扑来,双手幻出漫天爪影,传鹰劈来一刀,看似简单平实,那知留心之下,既不知刀势是从何处来,也不知刀势要作何种变化,他甚至不知道刀势是快是慢,只觉这一刀包含了宇宙生生不息的变化,无穷无尽,无始无终,毕夜惊大骇之下,不理刀势,竟然一掌向传鹰劈去,另一手却抓向刀锋,正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传鹰心下暗赞,暗忖自己适才借雷电练刀,领悟出刀道的至极,精气神臻至最佳状态,这一刀蓄势待发,实蕴天地之威,除非是无上宗师令东来或魔宗蒙赤行等武学大师,才可以出手化解,这毕夜惊舍身杀敌,自己势不能与其同归于尽,只好被迫收刀,此可说是化解此刀之危的另一个方法。长笑一声,说退便退,连人带刀,已站在祝夫人旁边,好像从未出过手一样。

毕夜惊幸逃大难,心胆俱寒,暗萌退意,但传鹰长刀遥指,仍把他罩在刀气之内。

传鹰大喝一声,长刀再度劈出,刀光迅速越过三丈的距离,划向毕夜惊,劈散了漫天爪影,跟着鲜血飞溅,毕夜惊掠空退走,转瞬不见。

祝夫人目瞪口呆,这个似乎永不会被击败的恶魔,现在竟负伤落败逃走,这传鹰的刀法肯定到了君临天下的地步。传鹰回头望来,苦笑一下道:“此人武功之高,实我平生仅见,竟能在我刀法巅峰状态之下,仍能带伤而逃,他日必是心腹大患。”

祝夫人扑哧一笑道:“他最多是你的心腹小患?”

传鹰一呆道:“还未请教姑娘。”

祝夫人道:“先夫姓祝,我本家姓萧,小字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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