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战在野(124)

作者:黄易


龙鹰的“道心”从记忆的渊海返回来,梦域里的景象再变,耳际填满悠扬的吟唱,幽暗无比的黑夜朝四周扩展,令他陷进一片浑沌中,身体滚烫起来。

龙鹰猛睁双目,映入眼帘的不是对岸的无瑕,而是在暗黑里燃烧着的一个光轮,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龙鹰的眼睛虽然受幻象迷惑,但他“魔种”的“心眼”则看个一清二楚,本对准他眉心的玉指改为捏着一颗圆卵形的宝石,异芒流转,被她以独特的手法催发,透射出彩光,映照他睁大的眼睛,极为诡异,他的一双“凡目”如被彩芒锁罩,没法移开,也不愿移开。

光轮燃烧着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光芒,身体愈来愈热,特别是头顶的部分,不旋踵他像箭矢般穿越无尽的夜空,光轮变成火炎的太阳,却丝毫不像荒漠里的炎阳般令人难以忍受,反使他热血沸腾,充盈活力和情绪高涨,倏地里,他的“道心”发觉自己来到一个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嫩绿湿润,正下着金黄色的雪花,虽然是如许地不合乎常理,但却被他遭迷惑了的“一半”完全接受了,当金雪降到身上,激起阵阵光彩夺目的涟漪,美丽至超乎了任何言语形容的能力。

龙鹰的“另一半”暗叫厉害,也晓得无瑕刚才因要摘下“毒簪”作为杀他的凶器,纯净的“媚心”给渗进了“杂质”,令他的“道心”生出警觉,差些儿挣脱她的精神大法,逼得她不得不祭出异宝,重新夺得对他心神的控制权,无瑕愈来愈吃力了。

不过纵然于这种敌明我暗的有利情况下,龙鹰能清晰地掌握她精神和真气的波动,却仍然没法掌握她“玉女心功”的深浅,因其属性至阴至柔,如汪洋大海般深不可测,虽可看清楚海面的波浪,汹涌波涛下的深海却是处于他的思感之外。

一股奇异的力量在龙鹰体内蔓延,伸展往四肢,下一刻他已在“草原”上狂奔,金雪停止了,代之是深黑的夜空和漫天星斗,无瑕香唇吐出来的吟咏转趋高亢,进入他耳鼓化为长风的呼啸,龙鹰被迷惑的一半感到自己已脱胎换骨,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愈走愈快,愈走愈热,热力令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麻木,精力飞快地消耗。

龙鹰的“魔种”知她出手在即,毒簪可在任何一刻从她的手中飞来,没进自己的眉心去,取他的小命。

无瑕的“玉女心功”实在太厉害了。

直至此刻,龙鹰自己知自己事,他并不能稳操胜券。

他的凡心凡体,的确被对方的“玉女心功”遥制着,因眼、耳、鼻、舌、身、意的六识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上,七情六欲遂亦完全由对方作主,更令他的“道心”和“魔种”处于分离状态,换言之,等于破了他的“魔变”。

他唯一平反之法,就是令“道心”和“魔种”重新结合,而结合的方式和结合的时间,正是胜败之所系。

结合有两个形式。

第一方式,也是最直截了当和肯定最具神效的,是由晶莹剔透、完全不受对方心功媚术影响的“魔种”进占“道心”,保证可立时晋入他“魔变”臻至的最巅峰状态。不但能应付无瑕向自己下毒手,还可以趁势反击,大有可能取她一命。

可是他直觉这般做会是后患无穷,因逆转了主客之位,变为以后由“魔种”当家作主,“魔种”以强势进占“道心”,再不是在“道心”的土地上萌芽茁长的果实,变成一头独大,令他龙鹰沦为魔种的奴隶,后果难以想象,向雨田的师兄正是前车之鉴。

另一个方式是由“道心”退据“魔种”,此法万无一失,但实行起来异常困难,必须有足够的心志,于无瑕因要运功射出毒簪的刹那间,心神现出破绽漏洞的一刻。

抽身急撤,道与魔结,形与神合。

这个念头刚起,无瑕玉手一挥,毒簪像一道闪电般照他眉心疾射而至。

毒簪刺破皮肤前,被龙鹰捏在两指之间。

无瑕娇躯微颤,张开檀口,喷出一口血雾。

龙鹰“粗暴地”切断她与他的心灵连结,等于精神的反击,创伤了她。只可惜“精疲力竭”的虚弱错觉仍缠绕不散,使他未能连消带打,一鼓作气的反攻,坐失良机。

龙鹰从眉心的位置移开右手,无瑕的如花玉容映入眼内,在夕照的余晖里,阳光将她的倒影投往溪水去,玉白的俏脸抹过一阵艳红色,瞬即消去。

他有点不由自主地用神打量她,那是基于对敌手评估的需要,更因自己刚刚被她“击倒”,不得不重新估量对方。

无瑕有种与别不同的气质,就是端庄与妖媚的完美结合,修长苗条、活泼迷人,每个细微的表情,神态的变化,均呈现了千变万化、难以捉摸的韵味,又带着放任和慵懒的意态,令人愈看愈感到她引人入胜之处。除此之外,最使龙鹰心有所感的是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深邃而慑人、似发自心底最深处荡漾于眸神中的异彩,为她平添谜样般的神秘感。

从未试过一刻,他这么用神看她。

这一切本应在山南驿时掌握,但正如无瑕所指的,他因怕了她和无弥的媚术,下意识地不敢细赏秀色,至漏了招,幸好尚未铸成大错。

无瑕收回玉指,两手轻轻将垂肩的秀发拨拢,伸展腰肢,立即将她动人心魄的线条恰到妙处的展露,只是这个优美的动作,足令任何人包括女性在内,没法对她兴起攻击的念头,何况她的举动如此浑然天成,不现任何可乘的空隙破绽。

龙鹰心叫厉害。

她的“天魔大法”或许仍及不上法明,更遑论武曌,可是与媚术和《智经》内的“炼灵术”糅合后而发展出来的“玉女心功”,却使她能攀上如拓跋斛罗般的高度,比之台勒虚云又或杨清仁亦毫不逊色,明显地将湘夫人、无弥等比下去,柔夫人和妲玛也要低上一筹,特别在领教过她的“妖术”之后。

龙鹰表面不动声色,还露齿赠她一个灿烂的笑容,暗里则催发魔种,以激起经脉内的劲气。

无瑕垂下双手,扭动娇躯,不用任何语言,便像通过身体的独白,诉说出芳心内向情郎撒娇的情绪,精致动人至乎极限,不依地道:“你这个冤家呵!明知可抵御人家的心战之术,为何不早点说出来?还累得姐姐受伤,你怎样赔人家呢?”

龙鹰听得目瞪口呆,如此“恶人先告状”,偏又是理直气壮,如溪流淌水般自然流畅,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失声道:“大姐有在动手前预先警告小弟吗?教我如何早点说出来?”

无瑕毫无愧色地白他一眼,俏皮爱闹地微笑着,悠然道:“那就暂且不和你算这笔账,姐姐又有个新提议,瀚海军就在一天的路程之内,我们一起投店,到床上再比拼一场,看看谁高谁低,好吗?”

虽然晓得她在施展攻心的媚法,龙鹰依然没法厘定防线,守无可守,唯一清楚是没法生出动手的念头,惨被逼处下风。

亦明知她满口谎言,偏感她字字发自真心,话里摇曳着丰沛和深刻的感情,每句话均能扣入他的心弦去,狐媚诱人,撩人情欲。媚功至此,已达出神入化、能倾国倾城的至境。

有她在默啜身边的一天,默啜仍会因她而对台勒虚云信而不疑。

这个想法令他暗动杀机,扳回少许劣势。

龙鹰苦笑道:“大姐一法不成又施另法,如果与大姐欢好之后,发觉元阳尽失,小弟岂非成了塞内外最大的冤大头,又有谁来赔我?”

无瑕似变成了个漫无心机的天真小女孩般,俏脸闪亮,充盈青春的活力和气息,娇憨地道:“都说是决战呢!当然有胜有败,难道还有别的更刺激和更迷人的决斗方式吗?人家提出的是最佳的建议,你却畏首畏尾,算什么英雄好汉?”

龙鹰哈哈一笑,照惯例答道:“老子从来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只因大姐对我的认识时日尚浅,不知老子乃不折不扣的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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