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2)
作者:黄易
说话的是住宿在这破屋的两名小混混,他们的父母家人均在战乱逃难中被盗贼杀了,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
两名小子凑巧碰在一起,意气相投,就此相依为命,情逾兄弟。
年纪较大的寇仲今年十七岁,小的一个叫徐子陵,刚满十六岁。
黑暗中寇仲在地席上爬了起来,到了徐子陵旁,安慰地道:“只要没给他打得手足残废就成了,任他言老大其奸似鬼,也要喝我们,嘿!喝我们扬州双龙的洗脚水,只要我们再抓多两把银子,就可够盘川去弃暗投明,参与义军了。”
徐子陵颓然躺在地上,抚着仍火烧般痛楚的下颚,问道:“究竟还差多少呢?我真不想再见到言老贼的那副奸样了。”
寇仲有点尴尬地道:“嘿!还差二两半共二十五个铢钱才行。”
徐子陵愕然坐了起来,失声道:“你不是说过还差两半吗?为何突然变成二两半?”
寇仲唉声叹气道:“其实这银两欠多少还不算重要,最要命的是那彭孝才不争气,只两三下就被官兵收拾了。”
接着又兴奋起来,揽紧徐子陵的肩头道:“不用担心,我昨晚到春风楼偷东西吃时,听到人说现在势力最大的是李子通,他手下猛将如云,其中的白信和秦超文均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最近又收服了由左孝友率领的另一支起义军,声势更盛。”
徐子陵怀疑地道:“你以前不是说最厉害的是彭孝才,接着便轮到那曾突袭杨广军队的杨公卿吗?为何突然又钻了个李子通出来。其他你说过的还有什么李弘芝、胡刘苗、王德仁等等,他们又算什么脚色呢?”
寇仲显然答不了他的问题,支支吾吾一番后,赔笑道:“一世人两兄弟,你不信我信谁?我怎会指一条黑路你走呢,以我的眼光,定可拣得最有前途的起义军,异日得了天下,凭我哥儿俩的德望才干,我寇仲至小的都可当个丞相,而你则定是大将军。”
徐子陵惨笑道:“只是个言老大,就打得我们爬不起来,何来德能才干当大将军呢?”
寇仲奋然道:“所以我才每天迫你去偷听白老夫子讲学教书,又到石龙的习武场旁的大树下偷看和偷学功夫。德望才干都是培养出来的,我们定会出人头地,至少要回扬州当个州官,那时言老大就有难了。”
徐子陵眉头大皱道:“我现在伤得那么厉害,白老夫子那使人闷出鸟蛋来的早课明天可否免了?”
寇仲咕哝两声后,让步道:“明天就放你一马,但晨早那一餐却得你去张罗,我想吃贞嫂那对秀手弄出来的菜包子呢。”
徐子陵呻吟了一声,躺回地席上去。
由于天下不靖,贼盗四起,人人自危,首先兴旺起来的就是城内的十多间武馆和道场。
若论规模威望,则首推由扬州第一高手“推山手”石龙亲自创办的石龙武场。
近十年来,石龙已罕有到场馆治事,一切业务全交由弟子打理,但因武场挂的是他的名字,所以远近慕名而来者,仍是络绎于途。
石龙的内外功均臻达第一流高手的境界,否则如何能数十年来盛名不衰。
此人天性好道,独身不娶,一个人居住于城郊一所小庄院里,足不出户,由徒弟定期遣人送来所需生活用品,终日埋首研玩道家秘不可测的宝典《长生诀》。
历代口口相传,此书来自上古黄帝之师广成子,以甲骨文写成,深奥难解,先贤中曾阅此书者,虽不乏智慧通天之辈,但从没有人能融会贯通,破译全书。
全书共七千四百种字形,但只有三千多个字形算是被破译了出来。
书内还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曾看过此书者的注译,但往往比原文更使人模不着头脑。
犹幸书内有七副人形图,姿态无一相像,并以各项各样的符号例如红点,箭头等指引,似在述说某种修炼的法门,但不谙其意者不练犹可,若勉强依其中某种符号催动内气,立时气血翻腾,随着更会走火入魔,危险之极。
石龙与此书日夕相对足有三年,但仍是一无所得,就像宝藏摆在眼前,却苦无启门的钥匙。
这天打坐起来,心中突现警兆,怎也没法集中精神到宝典内去,正沉吟间,一声干咳,来自庭门外。
石龙忙把宝典纳入怀里,脑际闪过无数念头,叹了一口气道:“贵客大驾光临,请进来喝盅热茶吧!”
只是从对方来至门外,自己才生出感应,便可知来者已到了一级高手的境界。
焦邪此时来到城外北郊一座密林处,与手下侍从跳下马来,展开身法,穿过树林,登上一个小山丘,刚好可俯视下方一座破落的庙宇。
两名手下现身出来,其中之一低声在焦邪耳边道:“点子在庙内耽了一夜,半夜都没出庙门,似乎在等什么人呢。”
焦邪沉吟片响,发下命令。
众手下散了开去,潜往破庙四方,形成包围之势。
焦邪这才飞掠而下,到了门前,朗声道:“‘漫天王’旗下‘夺命刀’焦邪,奉天王之命,想向姑娘请教一样事。”
“砰!”
本已破烂的庙门,化成碎片,激溅开去,同一时间,一位女子现身门口处。
焦邪哪想到对方的反应既迅捷又激烈,心中大懔,手按到曾助自己屡屡杀敌制胜的夺命刀柄上去。
那女子一身雪白武士服,丰姿卓约的按剑而立。
她头顶遮阳竹笠,垂下重纱,掩住了香唇以上的俏脸,但只是露出的下颔部分,已使人可断定她是罕有的美女了。
此女身形颇高,有种鹤立鸡群的骄姿傲态,纤侬合度,态美至难以形容,尤使人印象深刻的,是嘴角处点漆般的一颗小痣,令她倍添神秘的美姿。
焦邪目瞪口呆好半响后,才回过神来,正要说话,一把比仙籁还好听的声音从那女子的樱唇吐出来道:“你们终于来了。”
焦邪吓了一跳,暂时忘了杨公宝藏的事,大讶道:“姑娘在等我们吗?”
白衣女子嘴角飘出一丝无比动人的笑意,柔声道:“我是在等人来给我试剑呢!”
“锵!”
那女子拔刃离鞘,森寒剑气,席卷焦邪。
焦邪大半生在江湖打滚,经验老到至极,只从对方拔剑的姿态,便知遇上生平所遇最可怕的剑手,那敢托大,狂喝一声,退步抽刀,同时发出指令,教属下现身围攻。
这等彼此无仇无怨,但一见便使出杀着的狠辣角色,他还是首次遇上。
女子全身衣袂飘飞,剑芒暴涨。
凛冽的杀气,立时弥漫全场。
焦邪知道绝不能让对方取得先机,再狂喝一声,人随刀进,化作滚滚刀影,往对方潮冲而去。
此时众手下纷纷赶来助阵。
白衣女子娇吒一声,斜掠而起,飞临焦邪头顶之上,长剑闪电下劈。
“当!”
剑刃交击。
一股无可抗御的巨力透刀而入,焦邪胸口如被雷击,竟吃不住势子,跄踉跌退。
如此一个照面就吃了大亏,焦邪还是首次尝到,可知白衣女的剑劲是如何霸道。
白衣女凌空一个翻腾,落到刚赶至战场的两名大汉间,人旋剑飞,那两人打着转飞跌开去,再爬不起来。
众大汉均是刀头舔血,好勇斗狠之辈,反激起凶性,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
白衣女冷哼一声,化出百千剑影,鬼魅般在众大汉的强猛攻势里从容进退,刀锋到处,总有人倒跌丧命。
中剑者无论伤在何处,俱是剑到丧命,五脏给剑气震碎而亡。
焦邪回过气来时,只剩四名手下仍在苦苦支撑,不由热血上涌,扑了过去。
最后一名手下抛跌在地上。
剑芒再盛,与焦邪的夺命刀绞击纠缠。
焦邪展尽浑身解数,挡到第六剑时,精钢打成的夺命刀竟给对方硬生生一剑劈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