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166)
作者:黄易
最后一句声细如蚊蚋。
寇仲双目神光电射,低声道:“美人儿师傅若肯助我,我保证会好好待你的。”
云玉真带点无奈地道:“希望你不会有一天忘了这个保证,小陵就是证人。”
徐子陵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寇仲正在逐步完成他的计划;建立自己的势力和威名,而成功杀死任少名,正是最重要的关口;否则像云玉真这种有丰富江湖经验的帮主级人物,怎会向他表示臣服,而其中牵涉到男女间的吸引力,更形复杂。
假若将来寇仲做出对不起云玉真的事,他徐子陵该怎办呢?寇仲对云玉真展现出动人的笑容,柔声道:“美人儿师傅放心吧!我最懂尊师重道。是呢!那师妃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武功如何?”
云玉真受他笑容的魅力感染,喜孜孜的道:“师妃暄就像石青璇般处处都透出神秘的味儿,见过她的人不多,但举凡见过她的都会被她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所慑,她就像代表一这人世间最美好的某种事物,使人心生向慕,但又绝不会兴起色欲之心。且不论男女,在她面前都要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呆了起来,世间竟有如此人物。
徐子陵奇道:“她不是个尼姑吗?为何偏用俗家姓名?”
云玉真答道:“这就没人知晓,但她虽蓄了如云秀发,又用俗家姓氏,但行藏却与出家人没有分别。生活刻苦朴素。”
寇仲饶有兴趣地问道:“她用的是甚么兵器?”
云玉真摇头道:“表面看她没有佩带兵器。更从未听过她和人动过手,说任何遇上她的人,恭敬崇慕都来不及,那能兴起杀戮之心呢?”
寇仲讶道:“师傅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听你的语气,你还见过她的,是吗?”
云玉真秀眸透射出惆怅和被伤害的神色,颓然垂头道:“是侯希白和我分开前说的,他是师妃暄看得起的人之一,曾与她同游三峡,谈古论今。唉!”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均感受到云玉真对侯希白的依恋和苦楚。
上趟提起侯希白时,她拒绝回答,今次坦然说出,显是向寇仲表白心迹,不想将来惹起误会。
她之投向寇仲,可能亦有借他来忘却侯希白的苦衷。
徐子陵皱眉道:“难道侯希白在她面前,一点都不感自惭形秽吗?”
云玉真秀眸闪过温柔之色,低声道:“他是个很特别的人,挥洒自如。文采风流,对事物有很深刻的见解,或者只有他才配得起跟师妃暄为友。”
两人愕然对视,这才明白侯希白在云玉真心中的位置。即管黯然分手,仍是不能自拔。
徐子陵道:“侯希白不是想追求师妃暄吧!他究竟是甚么人,出身背景又是如何?”
云玉真答道:“他是个谜样般的人物,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囊内却有用不尽的金钱,立志要遍访天下名妓,本身更精于琴技,又懂作曲,多才多艺,所以才被称为多情公子。我就是因对他生出好奇心,故意在玉山开的一所青楼结识他,岂知,唉,我不想说了。”
寇仲淡淡道:“不说这方面的事好了,他的武功如何,用的是甚么兵器?”
云玉真道:“他的武功只可用深不可测来形容,出道不过五年许,死在他手上的采花淫贼已过百数,用的是一把画有美女的大摺扇,是他亲手绘上去的。每认识令他心仪的女子,扇上便会多添一个美女肖像。”
寇仲愕然道:“这小子真算是个风流种子。”
云玉真叹了一口气,凄然道:“可以不再谈他了吗?”
敲门声响。
寇仲问道:“谁!”
宋玉致的声音在外边响起道:“徐公子有空吗?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徐子陵和寇仲愕然以对。
她究竟有甚么话要私下和徐子陵说呢?
徐子陵跟在宋玉致身后,步出船舱,江风迎面吹来,令他精神一振。
在甲板上工作的巨鲲帮,见他出来,都忙唤徐爷,神态较前恭敬,这或者就是因刺杀任少名而来的威势了。
宋玉致大步朝船尾走去。她的步姿虽不像沉落雁或云玉真般婀娜多姿,但却另有一股讨人欢喜的爽健。
当她在船尾止步,徐子陵来到她旁,默然不语。
宋玉致任由秀发随风拂动,手按在船栏处,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你是否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呢?还是不想和我说话?也不问人家为何不避嫌疑的唤你到这。”
徐子陵瞧往月照下的茫茫大江,左岸远处泊了十多艘渔舟,隐隐透出昏暗的灯火。
当他想到每盏灯火代表着一个温暖的家时,心中一阵感触。
从小到大他们都欠缺一个真正的家,以后可能也不会有。而他也习惯了没有家的感觉。
深吸一口江风,徐子陵淡淡道:“宋小姐请直言。”
宋玉致别过俏脸,往他瞧来,微笑道:“你和寇仲怎会成为比兄弟还亲密的朋友呢?你们的性格是这么不同。”
徐子陵迎上她的目光,耸肩道:“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捱。有可能小时候人单纯多了,很快就习惯和接受了对方。”
宋玉致那对美目亮如天上闪烁不休的星儿,露出个回忆的表情,淡然自若道:“自幼我便不像女孩子,总爱和家中的男孩子玩耍,也当了自己是男孩子,也比别的孩子好奇心大。看到一座山,就会问人山后有甚么。瞧见一道河,便想知道河水流往哪儿去。”
徐子陵哑然笑道:“这真想不到,宋小姐为何会想起这些儿时旧事?”
宋玉致皱眉摇头道:“我也不明白,或者因为我信任你,与你相对时心情特别轻松所致吧!”
徐子陵愕然道:“这更令我想不到,宋小姐和我只是初识,为何肯信任我呢?别忘了我和仲少是一伙的,所以其他人都以两个小子或两个小贼来称呼我们。”
宋玉致罕有的“噗哧”娇笑,横他一眼道:“你说话的刁滑处其实一点都不逊于寇仲,只不过一向收藏含蓄,使人察觉不到你在这方面的长处。但我第一眼见你时就看出来了,你是那种天生侠义的人,凡事都先为人想,所以我才愿意信任你,知你不会骗我。”
徐子陵还是首次接触到她女性化动人的一面,呆了一呆,苦笑道:“可以不再问刚才那个问题吗?”
宋玉致仰望星空,徐徐道:“你猜到我想问的事吗?”
徐子陵颓然点头,痛苦地道:“无论寇仲如何,他怎都是我的好兄弟,你若问我有关他的事,我该如何作答?”
宋玉致垂首俯视反映着天上星月的粼粼江水,沉声道:“我要求的只是真相,徐子陵!拿出你的侠义心来,告诉我宋玉致,寇仲是否只在利用我。”
徐子陵见她双眸精芒凝然,射出深刻的恨意,苦笑道:“宋小姐这么晚唤我出来,说是这种事,不是明告诉寇仲那小子小姐芳心乱了,事后他必有方法旁敲侧击地从我处套取消息的。”
宋玉致平静答道:“知道又怎样?他早就看出我心绪大乱,所以我必须知道真相,而你亦已告诉了我答案。”
徐子陵默不作声,好一会后才轻轻道:“我在哪给了宋小姐对这事的答案呢?”
宋玉致淡淡道:“你的口没有说出来,但从你不肯帮他来对付我,玉致还不明白你的心意吗?”
徐子陵叹道:“今趟惨了,那小子定要怨死我!”
宋玉致失笑道:“你真是坦白到家,唉!想不到我仍能忍不住发笑,这是否苦中作乐呢?”
徐子陵感受着她温婉可爱的一面,怜意大生,柔声道:“寇仲或者是个精明厉害,只讲实利的人,但却不是个心肠坏的人,感情更是特别丰富。只不过现在他全副心神都投到争雄天下的梦想,把其他一切都视作次要罢了!唉!这么说算不算帮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