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1238)
作者:黄易
徐子陵在长安逗留四天,待到李世民领军征伐刘黑闼,他方从秘道悄然离去,赶赴净念禅院。他害怕自己见到师妃暄时会控制不住情绪,又渴望见到她,向她忏悔自己的无知,告诉她自己会竭尽全力,从另一方向为天下尽心力、冀能瞧到她因他的改变而欣悦。
李世民没与他碰头说话,不过从他再次重用李靖,任他作今趟远征军的行军总管,正是以行动向徐子陵显示他肯接受徐子陵的提议。
当他抵达净念禅院,南北两条战线的战争正激烈地进行。
刘黑闼大破李元吉和李神通后,与叛唐的高开道和张金树结盟以消解后顾之忧,率师进逼河北宗城。守城的李世绩见势不妙,弃城而走希图保住防御力强的洛洲。刘黑闼衔尾穷追,斩杀其步卒五千人,李世绩仅以身免。
此役震动长安。
接着刘黑闼以破竹之势攻下相州、卫州等地,把窦建德失去的领土,从李唐手上逐一强夺回来。唐将秦武通、陈君宾、程名振等被迫逃往关中。
刘黑闼遂自称汉东王,改元天造,定都洛州,恢复建德时的文武官制,一切沿用其法。
李世民和李元吉却于此时在获嘉集结大军八万人,全面反击。
刘黑闼知守不住相州,退保都城洛州。
李世民取相州后兵分多路,攻击洛州,令刘军形势异常吃紧。有识见者,无不晓得李世民是要趁寇仲这位平生劲敌北上攻打洛阳前,先平定北方。
刘黑闼破李世绩的同一时间,南方的寇仲从李子通手上接收江都,依诺放李子通逃亡。
此事沈法兴父子被蒙在鼓里,茫然不知江都落入寇仲之手。
寇仲透过陈长林对沈法兴的部署于此时完成,在被策反的江南将领暗助下,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捣昆陵。
直到少帅军入城沈法兴父子始惊觉过来,大势已去,仓卒逃走,途上被陈长林伏击,陈长林亲手斩杀沈法兴父子,报却血海深仇。
少帅军在半个月时间内,降子通,杀法兴,轰动天下,势攀上巅峰,尤过李世民。
林士宏、萧铣、辅公佑三人旗下将领纷纷献城投降,令林萧辅三人更是势穷力蹙。
徐子陵在净念禅院见不着师妃暄,伊人刚于两日前离开,临行前语了空要去见李世民。
徐子陵失诸交臂,无奈下只好前梁都。
那知失意事并不单行,抵梁都后不但未能与早该回来的阴显鹤和纪倩会合,且没这两人半点音信。他虽担心得要命,差点即要赶往襄阳,然权衡轻重,终放弃此念,改由宋鲁派人往襄阳探消息,自己则乘少帅军的水师船南下见寇仲。
他乘船沿运河南下长江的当儿,寇仲正与时间竞赛,和杜伏威会师历阳,大举近击辅公佑。
辅公佑作最后的垂死挣扎,遣部将冯慧亮、陈当率三万屯博望山,另以陈正通、徐绍宁率三万进驻与博望山隔江的青林山,连铁链锁断江路,抵御寇仲,在战略上攻守兼备,恃险以抗。
寇仲和杜伏威的联军却先断其粮道,把丹阳封锁孤立,再派兵诱冯慧亮等离开要塞出击,然后以主力大军狂破之。
障碍既去,寇仲和杜伏威乘胜攻丹阳,辅公佑还想逃往会稽与左游仙会合,试图反攻,被寇仲和杜伏威以轻骑追上,杜伏威亲手斩杀辅公佑。
徐子陵抵达丹阳,少帅军正在收拾残局,修整损坏的城墙、收编降军,尽速恢复丹阳城的秩序和居民的正常生活。负责此事的是任媚媚,知徐子陵到,使人飞报寇仲。
寇仲立即来迎,随同者尚有雷九指和侯希白,兄弟见面,自有一番欢喜。
寇仲见徐子陵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以为他触景生情,忆念当年与傅君婥入城的旧事,提议道:“我们不若下马走路,重温当年与娘入城典押东西换银两医肚子的情况。”
雷九指笑道:“没几天休想店铺启业,我雷九指就破例一趟,亲自下厨弄几味小菜让你们大享口福之桨,为我们的重聚庆祝。”
侯希白识趣的道:“我和雷大哥去张罗材料,你们到酒家坐下闲聊,保证晚宴能在黄昏时如期举行。”
哈哈一笑,侯希白和雷九指迳自入城。
寇仲、徐子陵甩蹬下马,自有亲兵牵走马儿。
穿过城门,守兵轰然致敬,士气昂扬至极点,充满大胜后的气氛,徐子陵更感要说的话难以倾吐。
丹阳城景况如昔,河道纵棋,石桥处处,一派江南水乡的特色,只是居民多不敢出户,行人稀疏,以百计的少帅军正清理街道上形形色色的杂物,由兵器矢石至军士弃下的甲胄靴子无不俱备,蔚为奇景。
寇仲望向楼高两层的酒家,笑道:“就是这家馆子,孩儿们,给我两兄弟开门。”
左右亲卫抢出,依言办妥。
寇仲摇头叹道:“当年我们入城,那想到有今天的风光。忘记问你哩,阴小子不是与你一道吗?为何不见他呢?”
徐子陵道:“到楼上说。”
两入登上空无一人的酒家上层,就往当年坐过的那张靠窗桌子坐下,看着“属于”傅君婥的空椅,不由百怠交集,唏嘘不己。
徐子陵把阴显鹤的不知所踪长话短说,听得寇仲眉头大皱,不解道:“他没道理仍未回来?真教人担心!难怪你忧心忡忡的样子,他究竟到那里寻妹呢?”
徐子陵苦笑道:“这只是令我心烦的大事其中之一,唉!”
此时亲兵奉任媚媚之命取酒来,打断两人谈话。
待亲兵去后,寇仲目光投往街上辛勤工作的手下,道:“你究竟有甚么心事,因何欲言又止的怪模样?我和你还有甚么事不可以直说出来的?即使你要骂我,兄弟我只好逆来顺受,哈!逆来顺受!多么贴切的形容。”
徐子陵瞧着斜阳照射下水城战后带点荒寒的景象,问道:“老爹呢!”
寇仲目光往他投来,道:“他老人家干掉辅公佑后,立即赶返历阳主持大局,我们时间无多,必须在立春前攻下襄阳。此事我是十拿九稳,因张镇州答应站在我们一方。”
徐子陵苦笑道:“我们?唉!”
寇仲剧震道:“究竟是甚么一回事,你为何会这么说?”
徐子陵淡淡道:“我晓得宋缺和宁道奇决战的事啦!我不但到过净念禅院,还见过梵清惠。”
寇仲失声道:“甚么?”
登楼足音音蓦响起。
跋锋寒的声音响起道:“少帅因何拾汉中而取襄阳?小弟因怕错失再战洛阳的前戏,不得不连夜赶来。”
寇仲和徐子陵连忙起立,却是两种心情。
跋锋寒现身眼前,双目神光电射,一面欢容。
寇仲呵呵笑道:“老跋知我心意,攻打襄阳之战如箭在弦,势在必发。至于为何拾汉中而选襄阳,却是一言难尽。请老哥坐下先喝杯水酒,小弟然后逐一细禀,陆续有来的将是雷九指亲自动手精制的小菜美食,正好同时为你老哥及子陵洗尘。”
跋锋寒在两人对面坐下,瞧着寇仲为他斟酒,讶道:“子陵刚到吗?”
徐子陵见两人兴高采烈,一副对李世民摩拳擦掌的兴头当儿,自己却要向这燃起的报复火骤泼冷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苦笑道:“和你是前脚跟后脚之别。”
跋锋寒一呆道:“子陵有甚么心事?”
寇仲插口道:“这正是我在问他的问题。”
徐子陵颓然道:“我在长安见过李世民,说服他反出家族,全力争取皇位。”
寇仲和跋锋寒停止所有表情动作,像时间在此刻忽然凝住,面面相觑,广阔的酒楼内鸦雀无声,惟只街上的声音似从另一世界传进来。
好半晌,寇仲放下酒壶,坐返椅内发呆。
跋锋寒打破静默,淡然道:“李世民是否害怕?”
徐子陵道:“他确是害怕,怕的非是我们,而是他的父皇和兄弟,怕半壁江山断送在他们手上。李渊趁李世民不在长安的空档,以近乎莫有的罪名处死刘文静,只因他和李世民关系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