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1137)
作者:黄易
寇仲点头道:“老跋你的话彷如当头棒喝,使我整个人清醒过来。战场上有战场上的规矩,成则为王,败则为寇。这可是李小子亲口向我说的,难怪他一直这么成功,因他没有妇人之仁,在战场上管他天王老子,非友即敌。他娘的!”
跋锋寒道:“说到狠,李世民们及不上我们突厥人。不要看突利与你称兄道弟,一旦利益冲突,他绝不会对你例外。”
寇仲道:“我可否斗胆问你老哥一个问题,为何你肯掉过头来和我们一起对付你自己的族人?”
跋锋寒目光投往脚下流过的广阔运河,好半晌才沉声道:“当年的我尚未真懂人事,大约是九或十岁的年纪,却暗恋着族中一位美丽的小女孩,她比我大少许,在族内的孩子群中非常受欢迎,她对每个人都那么好,是众女孩的领袖。”
寇仲道:“你和我都是早熟,八岁我就仅去偷看人家姑娘洗澡,不过每趟徒惹来喝骂痛打,从没成功窥看过。”
跋锋寒没好气的道:“我的初恋没你那般肮脏,我只要看到她,听到她说话,便心满意足。由于我家人在高昌被狼军屠杀,所以我在这马贼族群中像个小乞丐,只能偷偷躲起来以木柴当刀来练功夫。在她面前更自卑得不敢说话。”
寇仲道:“难怪我们臭味相投,原来大家都有个受尽屈辱的童年。”
跋锋寒像听不到他的说话般,沉浸在既痛苦又动人的回忆里。双目射出缅怀神色,缓慢而低沉的道:“有一天,谷原内下着细雨,族内的孩子玩类似你们‘兵捉贼’的游戏,在广阔的草原上,她领着一群小女孩,追逐一个比我长得高大好看的同龄男孩。我只能躲在一旁偷看她,内心妒忌得但要淌血,那感受我直到今天仍没有遗忘。”
寇仲同情的道:“那滋味肯定非常不好受。”
跋锋寒续道:“忽然间她发现我躲在草丛内,飞奔到我面前,叉着小腰嗔道:‘你在这里干甚么?’”最后一句他是以突厥语说出,显示他对这句话刻骨铭心,自然以她当时的语言重述。
寇仲皱眉道:“她对你似乎不太好。”
跋锋寒微笑道:“我第一个反应像你般深被伤害,按着她振臂召唤其他女孩子嚷道:‘我们来捉这个小子!’接着是她和整群女孩子来追我,我一边逃一边开心得想哭,自家破人亡后,我从没有一刻比那时刻更开心。“
寇仲道:“这是个平凡但非常感人的故事,你后来和那女孩有甚么发展?”
跋锋寒道:“没有任何发展,三天后狼军来了,混乱中人人四散逃生,事后我回到营地,发现她赤裸的尸体,由那天开始,我便下决心与狼军作对。”
寇仲咋舌道:“连十岁的小女孩也不放过,他们算是人吗?”
跋锋寒道:“现在你该明白我因何要掳走芭黛儿,又为何要与地分手。”随后拍拍他肩头道:“洛阳再见。”
纵身而起,投进滚流不休的河水去。
在杨公卿位于城东南的临时将军府会议室内,徐子陵费半晚工夫勘视绘成的地图摊在桌面,由他向杨公卿和麻常进一步解说,道:“李世民的帅旗换上李元吉,李世民应不在城外,围城军改由李元吉指挥,主力大军集中在洛阳城东面五里许,位在洛水和槽渠间一处丘陵高地,赶起三个以木、石构筑的营寨,寨旁设有临时码头供水师船停泊,更有跨河木桥四座,贯通两岸交通,紧扼两条河道的咽喉。”
洛水和槽渠从洛阳平行往东流出城外,相隔半里,是通往大河的主要水道,唐军在此部署指挥总部,显示截断洛阳和虎牢通道的决心,令郑军无法与夏军会合。
徐子陆续道:“其他环绕洛阳城约有规模城寨还有十八座之多,大多部署于战略性的丘陵高地,易守难攻,配合壕堑,确有把洛阳困死之势。”
杨公卿和麻常正聚精会神研究图上营寨和壕垫的分布,前者叹道:“李世民确是用兵的不世之材,人道其守城之法天下无双,岂知攻城之法亦如此出色,不论我们从任何一门攻出,因壕堑局限我们行军的道路,只能循‘之’字形的路线迂回而行,且必遇上对方营寨扼守之地。唐军既可从容出军反击,又可固寨坚守,待友军来援。”
麻常指着洛阳城南外道:“城南是平野之地,四座营寨只一座设于高地,所以壕堑特多,倘若我们能填平两道壕堑,攻陷设于平地的两座木寨,建于丘上的营寨不攻自乱,我们将可打通南面的封锁。”
杨公卿皱眉道:“填壕容易,攻寨困难,此三寨兵力合起来达两万之众,寨的外沿各有八座高起四丈的箭楼,周围深挖壕堑,三寨互相呼应下,我们即使全军尽出,恐怕仍无法攻陷任何一座营寨。尤可虑者,是其他营寨的唐军闻风来援,截断我们退路,我军动辄会遭遇全军覆没的厄运。”
麻常道:“若有李世民在城外坐镇,我们自该待少帅回来再作打算,幸好现在城外的是好大喜功,急于挽回失去声誉并妄想胜过李世民的李元吉,则是另一回事。我敢肯定李世民离开前必有严令,禁止李元吉主动攻城。我们定要挑起李元吉的战意,迫他攻城,先乱其阵,再疲其兵,待他阵乱兵疲,然后劫案破围,那时少帅亦该回来哩!有少帅作指挥,杨公尚有何惧哉?”
杨公卿问徐子陵道:“子陵有甚么意见?”
徐子陵答道:“我们最大的优势是城坚墙厚,守城工具充足并威力惊人,那管敌人兵力在我们数倍之上,由于我集中而敌分散,故主动权实操在我们手上,亦因此我赞成麻将军乱其阵、疲其兵的战略,昼夜不息的填壕越堑,不断从各门出击,或同时数军齐出,使李元吉首尾难顾,如此不但可振奋士气,减少对唐军的畏惧,更说不定可破围而出,到虎牢与窦军会师。”
杨公卿终于同意,长身而起道:“好吧!就依你们之言,我立即入宫见王世充,若他敢不同意,我们散伙回家去。”
当刘志成给带到陈留总管府内堂,予寇仲第一个印象就是他性格脆弱且会在女色方面没有节制。
经过这么多年来的走南闯北,见尽天下各种人等,以他的聪明才智,培养出一套察人观人之法。
刘志成长相不俗,衣着讲究,三十多岁的年纪却是眼角满布鱼尾纹,未语先笑,嘴角含春,正是那种自命风流,受不住女色引诱的坏鬼书生长相。这种人得意时会乐极忘形,失意时则慌惶失措。只听他的足音便晓得他心乱如麻,作贼心虚下失去方寸。当他见到在内堂恭候他的竟是寇仲、洛其飞、虚行之和宣永四大少帅军巨头,心儿跳响的声音使寇仲在隔丈外听个一清二楚。
寇仲挥手命领他来的手下退出内堂,淡淡道:“志成坐下!”
刘志成垂头不敢接触寇仲锐利的眼神,恭立施礼道:“小人站在这里便可以,少帅有话请吩咐。”。
“砰!”
洛其飞一掌拍在桌面,喝道:“少帅赐座就是赐座,立即给我坐下。”
刘志成全身剧震,脸如土色的抖颤着在四人另一边战战兢兢的坐下。
寇仲微笑道:“志成你那手字的确写得不错,字体龙飞凤舞,不愧饱学之士,难怪其飞委你以重任。”
宣永取出一卷小字条,摊放桌面,由虚行之以纸镇压着上下,小条子上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字,内容尽是有关寇仲到陈留后的情况。
刘志成偷眼一瞥,立即脸色剧变,滚跌椅旁跪倒地上,浑身发抖颤声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少帅饶命!”
洛其飞霍地起立,戟指骂道:“这字条是从你放出的信鸽身上取下来的,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我洛其飞有那处待薄你?”
寇仲微笑道:“其飞勿要动气,志成已承认此事,省去我们大刑侍候的工天,也算有功。倘若他以后肯老老实实办差,兼之他又未曾造成我军甚么损失,自该酌情从轻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