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出书版)(995)

作者:黄易


纪千千主婢被安置在栅内之栅的营帐裹,由风娘率高手看管监护。木栅围起方圆五百步的地方,位处南岸营地离河二千步处,若遇上危机,可迅速把她们主婢迁往北岸,确是用了一番心思。

这晚天气极佳,夜空星罗棋布,气候温和。纪千千和小诗坐在帐外地席处,视野被局限在栅栏内,只有仰首观天,方感受到失去已久的自由。

纪千千向神情木然的小诗道:“诗诗!不用害怕呵!”

小诗凄然道:“小姐!”

纪千千低声道:“诗诗该开心才对!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临,我们脱身在望。”

小诗垂首道:“小姐没察觉到燕人对我们的态度有很大的改变吗?大娘也没那 和颜悦色了。小诗有什么事并不打紧,最怕他们对小姐不利。”

纪千千想起燕人近日仇视的目光,心中也很不舒服。道:“燕飞烧了他们的粮食嘛!他们的怨恨无处发泄,只好拿我们作出气的对象。不过诗诗不用担心,慕容垂绝不敢对我们怎样,因为我们已成他的护身宝符。”

小诗愕然,大讶道:“小姐一直和我在一起,怎会晓得山寨的火是燕公子放的呢?”

纪千千微笑道:“诗诗想知道答案吗?”

小诗肯定地点头。

纪千千轻轻道:“还记得我说过能和燕飞作远距离的心灵传信吗?当时诗诗还怕我变疯了,担心得要命。现在我再重申一次,这教诗诗难以相信的情况,确切的存在着,所以我们并不是孤立的。今次慕容垂的奇兵之计之所以触礁,正因我向燕飞送出消息。现在慕容垂陷入快要缺粮的绝境,而我们的荒人兄弟离开这里只有两天的马程,当他们抵达后,慕容垂败势已成,而唯一可解决问题的方法落在我们身上,在别无选择下,慕容垂亦只有放人换粮,所以我说诗诗你不但不用忧心,还该高兴才对。”

小诗听得目瞪口呆。

纪千千笑道:“仍不敢相信吗?”

此时风娘来了,直抵两人身前,容颜灰黯的在对面坐下,叹了一口气。

自火烧山寨后,风娘尚是首次主动和她们近距离接触。

两人呆瞪着她。

风娘看看纪千千,又看看小诗,神情苦涩的道:“我刚从皇上处回来。”

纪千千正心忖不是慕容垂又要自己去见他吧!

风娘续道:“你们心裹在怪老身吗?”

纪千千摇首道:“我们怎会怪大娘呢?事实上千千很感激大娘的维护,更明白大娘的为难处。”

风娘现出一个心力交瘁的表情,道:“没有人能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的情况,老天爷真爱作弄人。”

纪千千和小诗交换个眼神,试探地问道:“现今是怎样的情况呢?”

风娘微一错愕,似在考虑可透露多少予她们主婢知晓,沉吟片刻,满怀感触的道:“皇上终于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敌人高明得教他难以相信,蓄着领先。现在我只希望此事能和平解决。皇上虽然坚拒我的提议,认为仍大有胜算,但老身却不是这 想,以对方显示出来的能力和才智,皇上最终也要认命。希望千千小姐和小诗姐可早日回家吧!”

她虽是语焉不详,但深悉内情的纪千千,已猜到风娘刚才是力图说眼慕容垂,请他交出她们俩,以换取安然撤返中山。只是慕容垂仍不肯答应,故风娘气愤难乎,忍不住向她们吐苦水,同时安慰她们。

风娘对她们的爱惜,确是发自真心。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风娘是她们尚觉温暖的唯一源头。

纪千千感动的道:“风娘!”

风娘生出警觉的神色,低声的道:“我说的话,千千小姐和小诗心里知道便成,勿要让其它人知道。夜哩!早点休息吧!”

纪千千返回帐里,小诗放下门帐后,移到她身旁耳语道:“真的吗?”

纪千千爱怜的搂着她肩头道:“小姐何时骗过你呢?慕容垂之所以着着落在下风,正因为有小姐我这个神奇探子,暗中向燕飞通风报讯,慕容垂便像诗诗般,作梦也想不到世间竟有此异事。”

小诗雀跃道:“我到现在仍感难以相信,但我知道小姐是不会诓我的。”

纪千千柔声道:“还记得江大小姐以边荒公子的名义,送了几车女儿家的用品来吗?”

小诗悠然神往的道:“怎会忘记呢?到边荒集的第一夜,真的是非常刺激,当时我怕得要命,但现在回想起来,却教人怀念。”

纪千千欣然道:“记得庞老板说过什么话吗?”

小诗忘形的娇笑道:“当然记得,他大叫什么兄弟们上,看看究竟是一车车的刺客,还是一车车的礼物。哈!说得真有趣。”

纪千千大有深意的笑道:“诗诗记得很清楚。”

小诗立即霞烧玉颊,一时无言以应。

纪千千最担心的是小诗,能开解她,令她对将来生出希望,纪千千亦因此心情大佳。

自离开边荒集后,她还是首次有心花怒放的动人感觉,因为未来再不是漆黑一片。

慕容垂策马沿堑栅缓驰,巡视南岸的营地,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不论对手是谁,从不轻敌大意。

追随他身后的将领亲随,见他没有说话,都不敢作声,默默跟着。

慕容垂表面看神色冷静,事实上他内心的思潮正翻腾不休。

直至目睹数十座粮仓陷进火海的一刻,他仍有胜利在手的把握。不论是拓跋珪进军日出原,至乎龙城兵团被破,皆未能动摇他必胜的信心。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实力,也清楚对手的实力。

可是当粮仓化为黑烟灰烬,他像首次从不败的美梦中惊醒过来,面对残酷无情的现实,认识到自己也有被击倒的可能性,并首次对强掳纪千千生出悔意。

他本以为可以凭自己的过人魅力、诚意,让她目击他东伐西讨的威风,改变纪千千,令她把对燕飞的爱转移到他身上去。可是他失败了,且是彻底的失败。

假如他任由纪千千留在边荒集,现今该不会陷于进退两难的局面。天下间亦只有凭燕飞的身手,加上荒人凌厉的火器,方能于军营最森严的戒备下,造成如此致命性的破坏。

他曾考虑过风娘的建议,以纪千千去换取粮食和安全撤返中山,但随之而来的后果却是他难以承担的。在我消彼长下,拓跋珪会乘气势如虹的时机,轻易夺取平城和雁门以南的马邑、阳曲、晋阳、离石、潞川、长子至乎洛阳诸城,而无功而返的己方大军,在元气未复下,又被太行山阻隔,只能坐看拓跋珪不住壮大,直至无人可压制他。

慕容垂很清楚拓跋珪的本领,纵然在兵微将寡的时候,仍能威胁他大燕国的存亡,而大燕国除他本人外,再没有人能是他的对手。

慕容垂目光投往月丘的敌阵,这两天拓跋珪并没有闲下来,不住加强阵地的防御力,增加他攻破月丘的难度。

他想过绕道进攻乎城或雁门,可惜建造攻城工具需时,粮食的短绌也不容他这般做,唯一扭转局面的方法,仍系于纪千千主婢身上,他再没有别的选择。

慕容垂为这个想法感到痛苦、无奈和歉疚。不过若是过去可重演一次,他仍是会带走纪千千。

卓狂生来到倚树独坐的向雨田身旁,蹲下道:“还有天半的行程,后天正午前,我们将会抵达日出原。”

向雨田“嗯”的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卓狂生微笑道:“你该是喜欢独处的人,所以远离营地到这里来休息,更舍营帐而幕天席地。”

向雨田仰望星空,淡淡道:“你说得对!我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坦白说,我不但不爱居,还不喜欢和人说话,因为很少人能令我感到有趣,他们说话的内容大多是不着边际,没有意义的。至于我为何到这里来?倒与是不是爱住帐幕无关,而是我要守在最前线,以比任何人更快一步察觉到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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