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出书版)(740)

作者:黄易


谯嫩玉娇嗲地道:“三叔刚抵江陵,嫩玉便带他来见南郡公哩!”

桓玄沉声道:“奉先对今次边荒之行,有多少成把握?”

谯奉先淡淡道:“南郡公勿要见怪,奉先根本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更认为不宜有此行动。”

谯嫩玉愕然道:“三叔!”

谯奉先打手势阻止她说下去,向桓玄道:“干归的遇害,令我们心中很难过,不过死者已矣,最重要的是放眼将来。现在我们巴蜀谯家的命运,已放在南郡公手上,存亡与共,一切须以大局为重,个人恩怨只属微不足道的小事。”

稍顿微笑道:“嫩玉能伺候南郡公,是我们谯家的荣幸,大哥更感宽慰。”

他的话每句都打进桓玄心坎里去。事实上桓玄一直不愿意让谯嫩玉到边荒去冒险,最后几句话,更使他如释重负,放下心头大石。因为谯奉先这般说,等于谯纵乐于接受他和谯嫩玉的新关系。

谯嫩玉一脸不依的神色,却不敢驳嘴说话,由此便可见谯奉先在谯家和她心中的份量地位。

桓玄表面不露心中的情绪,平静地道:“不知先生对眼前的形势有何看法呢?”

他改称谯奉先为先生,正显示他对谯奉先的尊重。

谯奉先凝视了桓玄好半晌,忽然问道:“请容鄙人斗胆先问南郡公一个问题。”

桓玄开始感到这个人不但有见地、有胆色,且非常有趣。点头微笑道:“问吧!我也想知道先生想问什么!”

谯奉先欣然问道:“鄙人只想问南郡公是否相信气运这回事?”

桓玄愕然道:“气运这种东西太玄了,我只可说我是半信半疑,既不敢完全否定,也不敢肯定。为何要问这样一个问题呢?”

谯奉先容色自若地道:“因为照鄙人看,边荒集仍是气数未尽,所以两次失陷在慕容垂手上,最后都能失而复得。这打造了荒人的强大自信,所有条件合起来,便会形成了一种半人为的气数。当每一个荒人都深信边荒集气数未尽时,他们将会成为一支可怕的劲旅。最糟糕是他们绝不缺少英雄,像燕飞,便稳坐天下第一剑手的宝座。”

桓玄点头道:“我不得不说先生的这番话,令我有种拔新领异的感觉。比如说,先生是否想指出,我根本不该去碰边荒集?”

谯奉先道:“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我们可以去碰边荒集,就是当燕飞被人送上了黄泉路之时。”

桓玄皱眉道:“燕飞有那么重要吗?”

谯奉先道:“燕飞之于边荒集,便像谢玄之于北府兵,当然是不同的方式,亦可说是适得其所。”

桓玄道:“燕飞曾惨败于孙恩手上,全赖后来斩杀竺法庆才能回复声威。竺法庆或许只是浪得虚名之辈,先生是否过度高估燕飞呢?”

谯奉先淡淡道:“鄙人的责任,是提供各种意见让南郡公选择决定,所以不得不直言无忌,南郡公可先恕我冒犯之罪吗?”

桓玄精神一振,大感兴趣地笑道:“由此刻开始,先生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不用有任何保留。”

接着向嘟着嘴儿满脸娇嗔的谯嫩玉笑道:“嫩玉可以作我这番说话的人证。”

谯奉先欣然道:“那便恕我直言。南郡公的目标,该非要当天下第二高手,而是要完成桓温大将军未竟之志,登上皇帝的宝座,拥有南方的所有资源,再挥兵北伐,驱逐胡虏,完成不朽的功业。对吗?”

桓玄双目闪闪生辉,道:“可是刘裕之所以仍能呼风唤雨,正因有边荒集作其后盾,不碰边荒集,如何收拾这个可恶的家伙呢?”

谯奉先微笑道:“要破刘裕,先要破边荒集,却必须杀了燕飞。燕飞一去,边荒集将不攻而溃,这就是最佳的策略,再没有第二个更好的办法。”

桓玄露出思索的神色,好一会后沉吟道:“不破边荒集,如何可以杀燕飞呢?”

谯奉先胸有成竹地道:“要破边荒集,必须采取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更要冒上很大的风险,若有什么闪失,将会影响南郡公进攻健康的计划,实智者所不为。但要杀燕飞,用的是江湖手段,不论成败,都不会影响南郡公的鸿图霸业,请南郡公明察。”

桓玄叹道:“不破边荒集,如何可以歼灭大江帮的余孽?这正是聂天还肯和我合作的主要条件。”

谯奉先微笑道:“在南郡公心中,聂天还只是一只有用的棋子,这只棋子下一步该怎么走,该由南郡公来决定,而不是由聂天还独断专行。”

桓玄用神思索了半晌,点头道:“谁人为我杀燕飞呢?”

谯奉先道:“此事由奉先负责如何呢?”

桓玄凝望着他,没有说话。

谯奉先侃侃而言道:“现今天下形势清楚分明。北方的形势正系于拓跋珪和慕容垂的斗争,边荒集则因纪千千被虏而卷入这场斗争里,成为慕容垂的眼中钉,动辄惹来毁集人亡的大祸。如果我没有猜错,慕容垂会趁寒冬冰雪封路的时刻,截断边荒集颖水北面的水路交通,到时只要我们一扯荒人的后腿,可令荒人陷入绝境。”

桓玄道:“先生的意思是否指攻陷寿阳,截断边荒集到南方的水运?”

谯奉先道:“这是我们可以办到的事,也可以安聂天还的心。由于边荒集的特殊地理环境,不论谁要攻打边荒集,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对付它的最佳方法,就是截断它的命脉。而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可以对边荒集用兵,就是当荒人失去了信心和斗志,而最直接触发这情况的,便是杀死燕飞,把他的首级高悬在边荒集的钟楼顶上。”

桓玄大笑道:“听先生一席话,我桓玄的鸿图霸业事成半矣。先生舟车劳顿,须好好休息,今晚我会设宴款待先生。届时我们再畅谈如何?”

谯奉先欣然告退。

※※※※

江文清进入大堂,慕容战正对桌发呆,若有所思。桌面放着长条形的布包裹。

她在他对面坐下,道:“你是否在担心高彦呢?但担心也是于事无补,我们且须考虑最坏的情况出现时,该如何应变。这场与慕容垂的决战,已全面展开。”

慕容战讶道:“你定是追在我身后来的,因为现在我的位子尚未坐热,有什么指教呢?”

江文清微笑道:“先说你的问题,你有什么心事?”

慕容战有点意兴索然地道:“我给人出卖了!”

江文清一呆道:“谁敢出卖战帅?”

慕容战苦涩地笑了笑,把布包裹推往江文清,道:“大小姐请拆看。”

江文清依言解开黑布,失声道:“这不是古叔被向雨田‘征用’了的铁笔吗?”

慕容战叹道:“我今次真是栽到家。黑布原本包着的是向雨田的长剑,我刚才回来,却发觉被人掉了包,当然是那家伙干的。纵然是敌人,我也要说一个‘服’字。”

江文清也感头皮发麻。

在正常的情况下,尽管以向雨田的身手,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进这里来把剑掉包,成功的机会仍是微乎其微,可是在昨夜混乱的情况下,向雨田却轻而易举地办到了。可见他自发与荒人的赌约,实有一石数鸟之效。

这人太聪明了。

江文清一时尚未会意过来,问道:“这与你是否被出卖有什么关系呢?”

慕容战道:“在昨夜的情况下,向雨田要偷天换日,对他该没有什么困难,难在他如何晓得佩剑放在这张桌子上。”

江文清皱眉道:“你是指有内奸?”

慕容战摇头道:“当然不是内奸。现在最值得我们荒人自豪的,是不会有叛徒。”

江文清一震道:“是朔千黛泄漏的!”

慕容战道:“你猜到哩!唉!我真想不到她会出卖我。”

江文清凝神打量他好一会,道:“你是否对她很有好感呢?”

慕容战道:“何不直接点问我是否爱上了她?答案便是‘或许是吧’!刚才我一直在找借口,例如她认为这件事对我不会有什么大影响,所以卖个顺水人情给向雨田等等。不过我心里真的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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