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出书版)(676)

作者:黄易


他自问没有“心中有耳”的本领,去听那人弹的“希声”的“大音”,不过于此美景迷人的高楼之上,仍可以享受秋风清、秋月明的雅趣。

百闻不如一见。

他现在彻底明白什么叫清谈误国。

清谈并不止是一场讨论辨正、谈玄说理那般简单,而是一种处世的态度和生活方武,且是一种奢靡、肆意妄为至极点的风尚,对礼教约束的反动变为矫枉过正,致放诞不羁、腐败透顶、节操堕落,令大晋政权走上穷途末路、苟延残喘的困境。

眼前诸子正是放荡纵欲、玩物丧志的典型例子,他们的内心究竟是快乐还是痛苦呢?

刘裕很难想象他们之中有一个是与干归有关系的人。

在不认识他们之前,他可依据常理作出猜测,可是当弄清楚他们是哪类人,他对自己的猜测已失去信心,因为根本不能把眼前五子当作常人来对待。

有些东西是装扮不出来的,世家名士便是其中之一。开始之时,所谓清谈,或许只是名士们藉之以别寻方外、佯狂避世的集会,但当这种雅道相传的风尚不住重复,会确立而成一种思想行为的范式,得到传承与延续,变为一种牢不可破的风气和传统,而眼前五子正是这种习尚的体现。他们根本缺乏“人世”的勇气,哪会为桓玄卖命,干这类动辄惹来杀身之祸的蠢事?

难道今晚只是一场误会?闹了个大笑话。

蓦地喝采狂呼怪叫响彻东厢,原来“琴奏”已告结束。

“奏琴”者在喝采声中志得意满的站起来,吟道:“得象在忘言,得意在忘象。”

王弘干咳一声,引得人人朝他瞧去,闭目者张开眼睛,卧地者坐了起来,然后道:“让我们欢迎刘裕刘大人。”

众人又一阵喝采。

那头戴白纶巾的华服公子,又把尘尾“霍”的一声拂了一记,道:“晚生诸葛长民,请刘大人恕我们早来之罪,皆因东五层便像纪千千的雨枰台般,乃秦淮河的圣地,千金难求,所以不敢浪费,自申时中我们便齐集此处,尽欢享乐。”

刘裕听得心中一动,正想追问为何这间厢房如此难求,却可于短短数天内安排好,那脸上敷粉、予人妖冶感觉的公子提着酒壶站了起来,走到刘裕席前跪坐,一边为刘裕斟酒,边笑道:“在下郗僧施,刘大人是首次参加我们建康六友的聚会,或许会不惯我们放浪形孩披襟狂啸的行径。不过当刘大人明白只有超越世俗礼教的羁绊,才能展现出人的情性,刘大人便可以明白我们。”

直到此刻,刘裕仍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唯一知道的,是与他们格格不入,完全谈不上意气相投。更有点胡涂他们要见他所谓何由,除非是想把他变成“六友”外的“第七友”。

郗僧施为刘裕的杯子斟满酒后,续往王弘的杯子注酒,口上仍叼着那枝长烟管,难得他仍是说话清晰,可见是熟之生巧。

原先躺在一角的人,默坐一会站了起来,酒坛随手搁在一旁,原来此人长得颇为魁梧健硕,风神慑人,如不是刘裕刚目睹他放浪的形态,真想不到这么一个看起来该大有作为的年轻人,竟会借这种颓废的生活来麻醉自己。

王弘介绍道:“这位便是曾向刘兄提及的朱龄石朱兄,说到文武全才,建康真找不出多少个像他这般有本事的人。”

弹无声琴者哑然笑道:“王兄你这样就不对哩!竟厚此薄彼,只提朱兄,难道其它人竟不值一提吗?”

王弘笑道:“刘兄不要怪他直肠直肚,毛修之一向如此。”

刘裕终找到说话的机会,向仍靠壁而坐,衣襟坦露的青年道:“这位定是檀道济兄,可知王兄并非是只提一人。”

诸葛长民的尘尾扇又拂一下,笑道:“刘裕果然是刘裕,一句话便解了王兄可能受群起攻讦之灾。好哩!淮月楼东五层之会,可以开始了。”

卷三十一 第四章 公才公望

高彦和姚猛返回边荒集后,立即到北骑联找慕容战,报告在镇荒岗遇袭的经过。此为钟楼议会的决定。任何事均须首先通知主帅,由他统筹处理。

慕容战并不闲着,正在北骑联位于西门总坛内的大堂与呼雷方、江文清、王镇恶和刘穆之议事。闻报后人人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想不到今天才收到秘族投向慕容垂的消息,入夜便有秘族战士现身边荒。

呼雷方皱眉道:“秘人这样做有什么作用呢?如果让他得手,杀了高彦,只会惹来我们的反击。”

慕容战向王镇恶道:“镇恶是现时在边荒集,除朔千黛之外对秘族最熟悉的人,你对此有什么意见?”

王镇恶沉吟道:“秘人是看准我们的弱点,要破坏我们的优势,令我们刚开始振兴的经济崩溃。”

江文清冷哼道:“有这么容易吗?”

姚猛问道:“偷袭我们的人会否是万俟明瑶?”

由于王猛曾与秘族作战,又曾生擒秘族之主,带返长安囚禁,众人相信作为王猛之孙的王镇恶,对秘族的情况和作风,一定有所了解。

王镇恶道:“这个可能性很低,万俟明瑶是秘族近百多年来最杰出的领袖,如果真是她出手,恐怕高公子已给人抬着回来。”

慕容战讶道:“万俟明瑶真的这么厉害?”

王镇恶道:“万俟弩拿当年被囚禁在长安宫的天牢,由氐族高手看管,可是万俟明瑶仍能凭慕容垂提供的情报,入宫把被废去武功的万俟弩拿救出,于此便可见她不论才智武功,均如何了得。”

高彦道:“可是今晚出手偷袭我们的那个家伙功夫相当不错呢。连姚猛也给他一剑震退,全赖我扶着他。哈!”

姚猛没好气瞪他一眼。

王镇恶道:“这是秘族之能成为最可怕刺客的武功心法,能借着独门的运功秘法,把功力在刹那间提升至极限,再在短时间内把全身功力发挥出来,却不能持久,故数击不中后,必须立即遁逃,待功力复元。”

姚猛点头道:“对!刺客来得快,走得亦非常突然,正是王兄说的情况。唉!这秘族小子令我想起花妖的身法。”

王镇恶道:“姚兄说出了一个我们长久以来的怀疑,就是花妖极可能是来自秘族的高手,花妖武技强横不在话下,但最厉害的还是他的遁术,使他能屡次陷入包围网里仍能成功突围。”

呼雷方倒抽一口凉气道:“我的娘!如果秘族的战士人人像花妖般厉害,这场仗如何能打?”

王镇恶从容笑道:“如果花妖确是秘人,那他肯定是秘族出类拔萃的高手,像他那般了得的秘人不会有很多个,各位可以放心。”

江文清道:“我们该如何应付他们呢?”

刘穆之淡淡道:“首先我们要弄清楚敌人的意向,他们究竟有什么意图呢?为何要对高少出手?”

慕容战道:“该是秘人要对我们施下马威吧!”

刘穆之道:“既然只为施下马威,随便杀几个人便成,但他今晚的刺杀行动,却似只针对高少一人。”

呼雷方道:“难道他是从边荒集一直跟蹑高彦,到镇荒岗才下手吗?”

此时拓跋仪来了,一脸喜色,讶道:“怎么都到齐了?”

慕容战欣然道:“拓跋当家请坐,我们遇上头痛的事哩!”

拓跋仪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道:“先报上一个好消息,我接到北方来的好消息,我们族主决定遣人把五车黄金押送来边荒集,着我们在途上接应。”

众人听得发起呆来,不知该高兴还是惊惶。

拓跋仪讶道:“这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吗?我们现在最欠缺的是营运的资金。”

刘穆之道:“我想先问个题外话,要建立这么一个可把消息传达至千里之外的飞鸽传书系统,需要多少时日?”

拓跋仪虽对他的问题摸不着头脑,仍按下疑惑,答道:“花了我们大约两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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