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出书版)(610)

作者:黄易


慕容农眉头深锁的道:“现在我们人疲马乏、军心涣散、将士思归,实不宜与敌人交锋作战。”

众将纷纷附和。

过去的几天,真不宜过。开始的两天,还要黑夜行军,又遇上连场暴雨,道路艰难。加上护后军无影无踪,构成了严重的心理威胁,令他们步步惊心,睡不安宁。到此刻包括诸将在内,都希望早日越过长城,返回中山。

慕容宝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拓跋珪这小子肯定会在我们进入长城前,偷袭我们。”

大将符谟沉声道:“我们首先须弄清楚拓跋珪在哪里。”

慕容宝冷哼道:“拓跋珪惯当马贼,此正为他作马贼的伎俩,我们根本不用理会他在哪里,只要选择易守难攻之处,布下陷阱,以身作饵,肯定他会上当。”

慕容农皱眉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是现在我们完全不晓得敌方情况,主动全在敌人手上,形势对我们是绝对不利。”

慕容宝不悦道:“我们的兵力在拓跋珪三倍之上,怎用怕拓跋珪这个小贼?何况我已使人知会王弟,着他亲率军队出长城与我们在参合陂会合。要杀拓跋珪,这将是千载一时的大好机会。”

慕容宝口上的王弟是慕容详,慕容垂和慕容宝出征后,国都中山便由他主事。

慕容农道:“参合陂?”

慕容宝点头道:“参合陂将会是拓跋珪授首之地,此地南倚参合湖,长坡由西朝东往友爱合湖倾斜,易守难攻。”

此时众将均知慕容宝心意已决,又知慕容详会领兵来会合,解决了补给的问题,感到非是没有一战之力,只好同意。

慕容宝双目射出兴奋的神色,道:“三天后当我们到达参合陂,等候那小贼来自投罗网。”

慕容农摇头道:“我们首先要弄清楚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拓跋珪凭什么歼灭我们的护后部队?到今夜仍没有一个人来归队,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史仇尼归极得慕容宝宠信,兼且武功在众将中称冠,所以身分地位虽比不上在座诸将,仍可畅所欲言。道:“可见拓跋珪另有一军埋伏在北岸某处,收到拓跋珪指令后,配合渡河进攻的敌人主力部队,两面夹击我军,致令我们的后卫军全军覆没,更逼得我们日以继夜的朝东走。”

他的猜想大致正确,只是没想及在南岸的拓跋部队只是虚张声势,并非主力所在。当夜拓跋珪便使计故意让慕容宝一方眼睁睁地瞧着他渡河往南岸去,正是要慕容宝生出这样的错觉。

另一个猜错的地方,是拓跋族的战士不是埋伏在北岸某处,而是借烽烟传信,从千里外数度换马的急赶回来。

慕容情羞惭的垂头,道:“是我办事不力。”

慕容宝终找到替罪的人,冷哼道:“由现在开始,侦察敌情交由封将军负责,最重要是掌握参合陂周围二十里之内的情况,不要再重蹈覆辙。”

封懿应诺领命。

慕容宝转向慕容农道:“第二件事呢?”

慕容农直接了当的道:“拓跋珪和他的族人现今在哪里呢?”

众人默然无语,显是没有人答得了他的问题。

史仇尼归又开腔道:“拓跋珪如要拦途偷袭,不但不能落后太远,还要在抵长城前绕到我们的前方去。如此若我们在参合陂结垒固守,将出乎他意料之外,令他进退两难。那时当我们与长城来的己军会合,拓跋珪若还不识时务立刻退后,将是自寻死路。”

众将无不听得精神大振。

慕容宝终得到众人肯定他弹思竭智想出来将计就计的战术,大喜道:“尼归之言有理。不论拓跋小贼如何精于马贼的游击战术,总要现形,那将是他的末日来了。”

※※※※

弹甲声从园子传来。

正静心等候的刘裕心中无惊无喜,把厚背马挂在背上,推门闪身而出,刚好瞥见陈公公熟悉的背影,没入园林暗黑处。

这可能是一个‘友好’的密会,也可能是一个杀他的陷阱。

刘裕向宋悲风的房间打出个‘勿要跟来’的手号,追入园子里去。

陈公公在前方忽现忽隐,当穿过月洞门,眼前豁然开展,原来已抵达归善寺宁静的后园。

归善寺的后园在建康颇有名堂,名为归善园,园中有个形状不规则的大莲池,把所有景点连结起来,池水屈民延伸,与几座石山结合,取得山回水转,不尽源流的景面,又以架折桥横跨水面,与池心的一座方形暖亭连接,在月照下沿湖遍值的老槐树投影水面,营造出别有洞天的深远意境。

司马道子一身便服打扮安然的坐在亭子里,陈公公负手立在他身后。

刘裕心忖如一言不合,陈公公加上司马道子,肯定自己没命离开莲池。

这是司马道子‘收拾’自己的一个好机会,更是刘裕心甘情愿拱手相赠的。

此时他已没有返悔退缩的可能,猛提一口真气,踏上架折桥,朝池中暖亭大步走去。

司马道子微笑道:“刘将军请坐!”

刘裕直抵石桌子的另一边,垂手道:“卑职站在这里便成。”

司马道子重复道:“坐!”

刘裕明白司马道子的心态,他并不视自己为下属,而只是一个有资格与他作谈判的对手,那种关系是江湖人的关系,没有忠诚可言,有的只是利害关系。

刘裕想通此点,轻松的坐下。

想到经历过多少风雨?渡过多少考验?才能在此时此地与这大晋皇朝最有实权的人物对坐说话,心中岂无感慨。

司马道子锐利的眼神打量着他,忽然喝道:“刘裕你也否立下毒誓,保证将来不与我司马道子为敌?”

刘裕心叫来了,只要自己稍有犹豫,他们两人会立即出手,全力把他搏杀于亭内。更由于他是坐着的姿态,怎也快不过立在司马道子身后的陈公公,而位处于此一‘绝地’,他的逃生术无所施其技。

在来赴会前,他已想过每一种可能性,包括对方逼他立誓以示尽忠。坦白地说,司马道子这句话对他来说已大有转圜的余地。

刘裕举手立誓道:“我刘裕就此立誓,永不与琅琊王为敌,如违此诺,教我刘裕不但家破人亡,且曝尸荒野,绝子绝孙。”

司马道子严肃的表情纡缓下来,点头道:“刘裕你确有诚意,我也感不枉此行了。”

陈公公微笑道:“刘将军确有本领,到现在我仍不明白当日你是如何脱身的?”

刘裕苦笑着把当时脱身的办法说出来,没有半点隐瞒,以进一步表示诚意,解说完毕,三人间的气氛大见融洽。

司马道子道:“对刘牢之你有什么看法?”

刘裕沉声道:“刘牢之只是个反复的小人,他今天可以投靠王爷,明天也可以投靠桓玄。对他来说,最重要是保存实力,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司马道子平静的听着,忽又岔到另一话题道:“桓玄因何要杀你呢?”

刘裕心忖司马道子确不简单,先后两个问题似是风马牛不相及,但却可令自己没法把拟好的答案循序道来。

答道:“因为他想做皇帝。而我成为愚民心中改朝换代的人,更害怕我背后的荒人力量,会使北府兵成为阻他登位的最大障碍。”

司马道子微笑道:“你很坦白,事实上你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也足构成叛乱的死罪。但我却喜欢坦白的人。你告诉我吧!‘一箭沉隐龙,正是火石天降时’这大逆不道的谣言,是否曾令你心中有妄想呢?”

刘裕发自真心的苦笑道:“我不但没有因此心生妄想,还为此吃尽苦头。我敢向王爷保证,如我曾有一丝歪想,教我死无葬身之地,我刘裕敢向青天立此誓。”

这是刘裕第二次向司马道子立誓,前一誓是被逼的,现在此誓却是自发的,因为他清楚根本没有天降火石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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