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出书版)(405)
作者:黄易
慕容垂现出苦涩的笑容,语气却平静无波,徐徐道:“如我告诉千千,我是为千千而这么做的,千千有何感想呢?”
纪千千凝视他片刻,轻摇螓首柔声道:“我并不相信皇上是因我而占领边荒集,正如皇上曾说过,征服边荒集是皇上踏出统一天下的第一步。边荒集在征战天下的战略上,有重要的作用,既可以防止我们汉人北上,又可以掌握南北贸易的枢纽。更重要的是……唉!我不想说了。”
慕容垂双目神光大盛,一眨不眨的看着纪千千,忽然笑起来,道:“千千想说的,是否因荒人可以在任何时刻,像厉鬼般从边荒扑出来抽我的后腿,所以令我有所顾忌。”
纪千千只再叹一口气,没有答他。但其神色却清楚告诉慕容垂,这是何苦来的呢?慕容垂仰望屋梁,从容道:“任何战争,均是有得有失。边荒独特的形势,令我们难竟全功。不过荒人有个致命的弱点,使他们永无翻身的机会,就是边荒本身的形势。荒人只是孤独的一群,失去了边荒集,他们也失去一切,在没有任何支持下,最终他们也要黯然离开边荒。这是最现实的问题,什么本领、勇气、决心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派不上用常”纪千千心中涌起莫名的愤怒,道:“皇上得到边荒集又有何用处?没有荒人的边荒集,只是一座废墟,徒然令皇上浪费人力物力,终不是长远之计。”
慕容垂哑然笑道:“千千太小觑我慕容垂了,我怎会犯上如此愚蠢的错,只要边荒集位置不改,终有一天她会回复兴盛。要守稳区区一个边荒集还不容易吗?荒人若不想寻死,最后只有乖乖的滚离边荒。”
纪千千心中一颤,她自问没有足够的本领看破慕容垂的手段,而他也不会告诉自己。
边荒集真的就这么完蛋了吗?而她和小诗则永远是慕容垂的俘虏?不!事情绝不会如此发展下去。
她相信荒人的本领,更深信燕飞的能力。终有一天,她和小诗将如破笼而出的小鸟,飞回边荒集去。
燕飞和刘裕立在河岸旁一座小丘处,目送船队远去。
刘裕指着远处东方,道:“以我们的脚程,明早便可以到达广陵。”
燕飞讶道:“我们不是要到豫州去吗?”
刘裕道:“我们当然会到豫州去救淡真,不过先要去广陵打个转,见两个人。”
燕飞道:“一个是刘牢之,另一个是谁呢?”
刘裕答道:“另一个是孔靖,此人是我们成功收复边荒集的关键,且须你老哥亲自出马,让他得睹我们第一高手的风采,以增强他的信心。”
燕飞没好气道:“你倒懂得物尽其用,可是,孔靖因何如此重要,我们现在不是有足够捱几个月的粮草吗?”
刘裕道:“孔靖当然重要,今次反攻边荒集,绝不是几个月内可以解决的事,慕容垂不会轻易放弃边荒集,如我们正面与他们硬撼,只是自寻死路。”
燕飞欣然道:“你似乎已智计在握,定下全盘反攻边荒集的计划。”
刘裕笑道:“一切都是师傅传授的,以前玄帅每次应付南下的兵马,采取的都是断其粮道,疲其人马的消耗战,仰仗的就是本身粮食充足。而现在唯一能供应我们粮食的,就只有孔靖这吃得开的大商贾,亦只有他能打通所有关防,为我们运送来自佛门的粮资。”
燕飞点头道:“明白了!”
刘裕一脸笑意地打量他,欣然道:“届时记得挺起胸膛。”
燕飞失笑道:“去你的!”
笑语声中,两人望东去也。
(卷十八 完)
卷十九 第一章 战云密布
拓跋珪独坐主帅帐幕内,心中颇有点犹疑不定。自懂事以来,他做事从来爽脆利落,决定了的事也从不后悔,可是,今次因牵涉到他最好的兄弟燕飞,他首次苦恼起来。
早在多年前,他已看中边荒集优越的地利,所以刻意经营,终于在边荒集取得一席位。除了通过边荒集大做南北贸易外,边荒集亦成为他掌握天下形势变化的耳目。
消息并非单是来自飞马会,而是他另有一个情报渠道,亦用以监察飞马会对他的忠诚。
在争取到现在一族之主的地位和权力前,他一直受族内和近亲各族的排挤与逼害,令他养成不轻信任何人的心态。
没有人可以例外,除了儿时直至现在,仍是最好的兄弟燕飞。燕飞是永远不会出卖他的,只恨燕飞体内流的有一半是汉人的血,使他对汉人同样是那么亲近。
在北方,唯一令他畏惧的人只有慕容垂。他虽然自负,仍知在现今的形势下,如慕容垂全力对付他,他拓跋珪必无幸免。
慕容垂确不愧北方第一兵法大家,只看他两次攻陷边荒集的手段,就可看出他的高明之处,根本没有人能撄其锋。
可是,燕飞把一切扭转过来,击杀竺法庆,令弥勒教于旦夕间瓦解,亦使慕容垂阵脚大乱。只要来攻他的是好大喜功的慕容宝,他拓跋珪已踏出统一天下最重要的一步。
南方自谢安、谢玄去后,余于再不被他放在眼内。桓玄、司马道子和孙恩之辈,不论谁人成为南方最后的胜利者,都难以和他斗胜争雄。南方只有一个人,能令他担心。
目前,他最大的障碍是慕容垂,不过,慕容垂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纪美人。
拓跋仪揭帐而入。
经过一夜休息,拓跋仪疲态尽去,精神抖擞,正准备动身往边荒集去。
拓跋珪没有抬起头来瞧他,仍是一副思索的神情,淡淡道:“坐!”
拓跋仪在离他半丈许处坐下,默待拓跋珪发言,到此刻,他仍不晓得为何拓跋珪把他从整装待发的马队急召回来。
拓跋珪终于朝他望过来,平静而坚决的道:“你今次回边荒集,我要你杀一个人。”
拓跋仪愕然道:“杀谁?”
拓跋珪若无其事的道:“刘裕!”
拓跋仪虎躯一震,说不出话来,心中却翻起滔天巨浪。他的心态,实很难向任何生活在边荒外的人解释,包括拓跋珪在内。杀个人对拓跋仪只是等闲的事,可是,边荒的荒人正处于空前团结的境况,人人肝胆相照,任何试图破坏荒人团结的行动,都是反荒人的恶行。
他接管飞马会,是淝水之战后的事,可是,他已深深投进边荒集的生活去,感到边荒集与他不但荣辱与共,且是血肉相连。
他感到自己再不了解拓跋珪,至乎有些反感,更清楚自己不会执行这拓跋珪派下来的特别任务。
拓跋珪道:“我们是兄弟,目前更是我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你心里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
拓跋仪叹道:“如杀死刘裕,我们如何向小飞交待?”
拓跋珪现出一丝冷酷的笑意,轻轻道:“想置刘裕于死地的人这么多,只要你手脚干净点,谁会怀疑到你身上去呢?”
拓跋仪苦笑道:“刘裕现在已成边荒集的主帅,又得江文清和屠奉三的支持,若事情败露,我们会成为荒人的公敌。且最大的问题是刘裕并不容易对付,以孙恩和司马道子的实力,到现在仍没法办到,这个险是否值得我们去冒呢?”
拓跋珪双目神光闪闪,仍是语调平和的冷然道:“我知道要你去做这件事,实在违背你一向做事的作风,不过,为了统一天下的大业,我没有选择余地。我认识刘裕这个人,曾与他并肩作战,从个人的观感出发,我还有点喜欢他。不过,勿要看此人在现时虽似与南方的局势无关痛痒,事实上,他的影响力却是与日俱增。我们的小飞摧毁了弥勒教南下作乱的大计,亦同时造就了他,使他置身于非常特殊的位置,而在某一非常时期,他可以产生的作用,实是难以估计。”
拓跋仪皱眉道:“那或许是很多年后的事,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不是要应付慕容垂的反击吗?收复边荒集,把慕容垂拖在荥阳,该是首要之务,如我们杀死刘裕,恐怕会影响荒人整个反攻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