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荒传说(出书版)(318)

作者:黄易


拓跋珪手下大将长孙嵩的二千先锋部队到来会合后,他们的兵力大增,再不惧慕容详的反击,可是对如何攻下平城,燕飞仍弄不清楚拓跋珪葫芦里卖的药。

拓跋珪来到他身旁,肩并肩的坐下。

燕飞淡淡道:“你因何派小瓢到中山去,难道你认为拒绝了慕容垂的策封,你在边荒的人马又公然反抗他,燕人仍要对你客客气气吗?”

拓跋珪微笑道:“现在族内,只有你一个人敢当面质问我,不过我的感觉却非常好。知道吗?我愈来愈感到孤独和寂寞,谁敢来和我谈心事呢?你回来了真好。”

燕飞道:“你仍未回答我!”

拓跋珪仰天重重舒出一口气,道:“你该清楚我是个怎样的人,不冒点风险,怎能成就大业。论兵力,我们不但远比不上慕容垂远征洛阳的大军,亦不及留守中山的两万燕兵。我们能调动攻打平城和雁门的人马,不足一万之数,如让慕容详在事前收到半点风声,调军来防守乎城,我们将错失进入长城的最佳时机。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行险用诈怎么成?”

燕飞别头来瞧他道:“你早猜到慕容详会为难小瓢,对吗?”

拓跋珪若无其事的道:“可以这么说,我派小瓢去和燕人修好,是故意示弱,令慕容详误以为我因羽翼未丰,仍不敢轻举妄动。果然不出我所料,慕容详未敢杀害小瓢,只扣他作人质,逼我立即献上五千战马,如果我们真的屈服,数年内我们休想翻身,燕人亦除去了我们拓跋族附骨的威胁。”

燕飞道:“你也早猜到,燕人会威胁你进贡大批战马。”

拓跋珪一拍他肩头,哑然失笑道:“慕容详远不及乃父,也比不上慕容宝,怎可能是我的对手?我装作答应,就藉把马分批送入长城的情况,把战士混进长城来。同时使人把小瓢救出来,慕容详仍未醒觉,率亲卫穷追小瓢,以为只要逮着小瓢,可与我们交换战马。”

燕飞稍为释然,因为拓跋珪并非完全置亲弟的安危不顾,道:“你可知小瓢差点给人逮着?”

拓跋珪道:“因为我低估了慕容详,没想过他会指使后燕盟,把依附我们的朔方帮连根拔起,致小瓢抵达雁门后不单没有人接应他,还陷入后燕盟的陷阱,令随行高手全体阵亡,只他一人孤身逃出。幸好遇着你这天降救星,否则为大局着想,只好牺牲小瓢。”

最后两句听得燕飞默然无语,拓跋珪就是这么一个人,为了皇图霸业,谁都可以牺牲。不过亦不能完全怪拓跋珪,因为拓跋族的传统一向如此,为了部族的生存,每个战士都有心理准备,须为部族洒热血抛头颅。

拓跋珪探手搂着燕飞的宽肩,每一句话发自内心,一字一字的缓缓道:“自我懂事以来,我最喜欢和信任的人就是小飞你,最崇拜的人却是慕容垂。我一直在学习他的成功,故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你想救回你的美人儿,天下间只有我帮得上忙,却要依照我的方式和手段,否则我们只是自取灭亡。”

燕飞道:“若我们攻下平城和雁门两大长城内的重镇,慕容垂会如何反应?”

拓跋珪淡淡道:“只要慕容垂不是亲率部队回师应战便成。”

燕飞心中一震。

他终于明白,今次拓跋珪进入长城,是孤注一掷的冒险一博,博的是慕容垂无法分身掉转枪头来对付他,若非如此,拓跋珪将难避族灭人亡的后果,因为他仍远不是慕容垂的对手,不论在兵法上或是实力上,如是其它人,则拓跋珪仍有一线希望。

拓跋珪苦笑道:“现在你该明白今次攻打平城纯是冒险一博,而此更为我唯一的机会,趁慕容垂现在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关中的当儿,不会分身挥军而来,参与统一北方的龙争虎斗。”

燕飞沉声道:“即使来的是慕容垂我们也不怕,因为慕容垂有个致命的破绽。”

他心中明白,拓跋珪尚有另一个不得不行险的理由,因为如拓跋珪不设法牵制慕容垂,以慕容垂不容忍失败的作风,定会向边荒集作出玉石俱焚式的可怕报复,以雪拜把兄弟铁士心被杀之辱。而边荒集却是拓跋珪扩张政策的命脉,且可与他遥相呼应,不容有失。

拓跋珪剧震道:“慕容垂竟有如此破绽,小飞勿要哄我开心。”

燕飞道:“我哪来哄你开心的闲情。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我能清楚掌握慕容垂的行动,让你从容布置,你是否可稳握胜券?”

拓跋珪立即双目发亮,道:“慕容垂以善用奇兵名着当世,如用奇不成,当然威力大减,甚至再不足惧,不过这怎么有可能呢?”

燕飞沉声道:“小仪有没有告诉你,我们如何避过慕容垂在蜂鸣峡设下的陷阱,且在中途截上慕容垂船队一事?”

拓跋珪点头道:“小仪对此事有详尽的报告,整件事非常神奇,你像未卜先知似的晓得慕容垂在蜂呜峡埋伏,更感应到纪千千的所在,致慕容垂差点被你夺回纪美人。”

燕飞淡淡道:“我不是能未卜先知,而是千千告诉我的。”

拓跋珪一呆道:“我不明白!纪美人如何可以告诉你呢?”

燕飞道:“你相信有传心术吗?”

拓跋珪与他目光牢牢锁紧,现出不能置信的神色,道:“你是说你可与纪美人作心灵的对话,不是说笑吧?”

燕飞轻描淡写道:“从小至大,我曾骗过你吗?”

拓跋珪弹起来,再单膝跪在他前方,双手抓上他的肩头,大喜道:“若你真能与纪美人以心传信,主动权将完全掌握在我手上。进攻退守,我可从容部署,将是绝对不同的另一回事。

你真的可以随时从她处得到情报吗?”

燕飞毫无隐瞒,把与纪千千以心传心的情况道出,听得拓跋珪又喜又惊;喜的当然是燕飞有此异能,惊的却是传心之法并不像人与人间对话般轻松容易,其中包含许多不测的变量。例如纪千千病倒了,又或慕容垂再不把他带在身旁。

拓跋珪站了起来,负手望天,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道:“你说的话我当然没有丝毫怀疑,这么说,纪千千就是慕容垂唯一的破绽,我会利用这个破绽令慕容垂吃败仗。慕容垂呵!

枉你英雄一世,到头来竟会失陷在一个情字上,真教人意想不到。”

燕飞道:“只要我与千千能建立心灵的对话,我们可以预先晓得究竟是慕容垂亲自回师,还是另遣他人。”

拓跋珪俯头凝望他,双目熠熠生辉,沉声道:“你是注定须与我并肩作战,直至打垮慕容垂,夺回美人,那时天下将是我拓跋珪的天下。小飞呵!忘记了你半个汉人的身份吧!你体内流的该是我拓跋族的鲜血,你的命运是要助我振兴我们的代国,完成我族征服中土的崇高目标。”

燕飞苦笑道:“到击破慕容垂再说罢。”

刘毅去后,刘裕再不敢喝酒,因为他须尽量保持清醒,以作出可以影响前程的重要决定。

究竟是见何谦还是不见?此事该否通知刘牢之?如瞒着刘牢之去私会何谦,消息一旦传入刘牢之耳内,他会立即被刘牢之视为叛徒,情况将大大不妙。

刘毅虽说会面会保密,然而人心难测,说不定何谦自行把消息泄漏出去,以逼刘裕靠往他那边去。

可是若拒绝何谦的邀请,立即开罪何谦,他可不像司马道子、王国宝般远在建康,而是在北府兵中有实权的大将,势力仅在刘牢之之下,即使刘牢之有重要决定,亦要找何谦商量。他刘裕如此不给他面子,后果难测。

刘毅的几句话,立置他于进退两难之局。登时酒兴全消,心忖这种事唯有先找孙无终商量,听他的意见。孙无终怎都比他更清楚刘牢之和何谦现在的关系。

正要离开,另一人朝他走来,刘裕一眼瞧去,差点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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