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鼎记(65)

作者:黄易


夜静,更深了多罗甘珠坐在军帐的地毯上,一盅一盅地为杜松斟酒,边躲闪着社松伸出的手掌。

当多罗甘珠发觉杜松醉眼发涩,舌根发直,前言不搭后语时,又一连给杜松灌了两碗。

不一会儿,杜松就烂醉如泥。

多罗甘珠趁机机摘下杜松的宝剑,一剑把杜松刺死,随即把大帐用火点着。

总兵的大帐火光冲天,一时吓坏了临近的兵将,正当军营大乱之时,额亦都率领的两旗大军势如破竹地冲进军营。

慌了手脚的明兵,一个若丧家之犬,排命挣扎。

努尔哈赤率领的四万旗兵,结束了萨尔济的山头激战,立即回师界藩。

杜松统率的三万大军,一夜之间,全部溃散。

当努尔哈赤命兵士们打完了战场,做饭歇息时,探马忽然来报:“尚间崖又发现了大批明军兵马!”

那是双林率领的一万五千兵马,与杜松的兵马同日出征。

这日傍晚,当他率军来到浑河北岸富勒哈山间崖时,忽然前方飞来几匹战马。

他见来者是皮廷相,心中又惊又喜。

因为一天多沉默的行军,本探听到满洲军的动向,虚实不知,他想,皮副将可能是来通报报军情,或夹此战,若不,怎么会半途而归?

想到此处,双林立即迎了上去,拱手笑道:“皮副将凯旋,受老兄一拜。”

“混屁!”

皮廷相坐在马上,愤然骂道:“杜松这只臊狐狸,真不是东西,为了个娘们,中了满洲人的奸计,丧师辱国!”

双林见军情有变,为稳住军心,马上命令全军停下,扎营待命。

双林把皮廷相迎进帐人,听他细说了一遍杜松的前后经过。

双林听罢,额头上不禁渗出汗珠。

“老兄!”

皮廷相用袖口抹了一把汗水,劝慰道:“咱们一起为官多年镇守边陲,虽说立功不多,但苦功也不少呀!哪想杜松出征不到两天,就丧师数万,马老兄,你我虽非同胞手足,可情谊为贵呀!为了前程,你也要做防备呀!老弟孤身到此,留此一言,为了大明朝……”说完,皮廷相抽出宝剑,就要自刎。

双林慌忙夺过宝剑,甩到地下,紧紧抱住皮廷相,道:“老弟是大明朝的功臣,怎能如此轻生?”

其实,皮廷相并无意丧生,他只不过做做样罢了。

只是为了引起双林对生的留恋。

双林把皮廷相上到座上,又感激地道:“老弟之师之时,仍不记愚兄,吾中十分不安。”

“唉!咱们兄弟是不逢时呀!”

皮廷相叹道:“当年朱汉武开国之时,打一仗升一次官,分一次俘获的财物。可是到了如今,朝廷里尔虞我诈,互相倾轧,难道你我就这样为他们卖命吗?”

“谁教我们天天吃军饷呢!”

双林无可奈何地说:“吃饷的人,不打仗,于心有愧呀!”

“唉呀呀,你这个死脑袋!”

皮廷相象老母教育孩子似地道:“杨镐不比你吃的军饷多?光是受名为经略统帅,动一刀一枪吗?”

双林如梦初醒,可又无计可施,只好叹息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皇上还有闹子的时候叱!打次败仗,杨镐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老弟!”

双林忧虑地道:“此战非同小可,大明朝几乎倾黄河以北的大兵,与努尔哈赤决一雌雄,这一仗若令败,大明朝就要丧失元气,满洲的汗王,有可能入关,未来的日子将不堪设想呀!”

“管他那么多干啥?”

皮廷相话音刚落,猛然探马进帐来报“禀报总兵,西南方向,发现旗兵!”

双林一听顿时慌了手脚。

黎明时分。

努尔哈赤率领八旗大军,由界藩挥师北上,正好遇到了双林军前营的五千人。

双林军中兵立多是新入伍的庄稼汉,入伍打仗,本非心愿,行军时已有不少人偷偷开了小差。

此时一听努尔哈赤几万大军蜂拥而至,更无心应战。

双林也自知军心浮动,就当场抓了几个逃兵,问罪斩首,才勉强镇住。

螺号阵阵,八旗军势如排山倒海。

双林选派了几个善骑的游去,前去阻挡,自己便悄悄溜走。

群龙无首,明军溃散。

不到一个时辰,北路的一万多大军,死的死,逃的逃,伤的伤,被俘的都赶入满族人居住的村寨。

这天清晨,杨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到沈阳城东永宁门内的天齐庙里拜神求神。

远在汉武帝时,这里就修了这座天齐庙。

据说,庙里所供东岳天齐王,率领群神五千九百个,主宰生死,是百鬼之师。

杨镐走进大庙,跪在天齐神像下,往香炉里插了一注香,然后闭目祈褥。

烟香萦绕,杨镐的思绪也随着袅袅升起的烟云,出现了种种幻觉。

战鼓鸣鸣,族旗蔽日,四路明军如同四条人的河流,奔腾腾呼啸,直冲向赫图阿拉。

随之,赫图阿拉山崩地裂。

眨眼间,满族人陷入地洞,被洪水吞没……

唢呐响起,歌舞不止,杨镐率领千军万马回到北京,步入皇宫。

宫娥们为他斟酒洗尘,皇上为他戴上桂冠,他跪在皇上面前,连连叩拜,三呼万岁。

此时,已进高潮,歌声笑语,令人陶醉。

杨搞正怡然自得合掌再拜,忽然一个侍卫悄悄跑到他身边,俯下身子,耳语道:“经略大人,杜松,双怅二路大军,全军覆没!”

杨镐一怔,睁开细眼,瞥了侍卫们一眼,连连摇头,极不相信。

侍卫见杨镐有疑,马上朝身后指了一指。

杨镐回头辜然发现满身血污的皮廷相,陡然瞪口呆,一下子瘫软在跪垫上,不省人事。

老和尚见情景,马上掌跪下,向天齐王祈褥:“救救脚下这个将军。”

三个传卫一时慌了手脚,皮廷相马上叫侍卫把杨镐抬进轿里,回后兵府。

回到沈阳总兵府,杨镐睁开眼躺在软榻上仰望画着云率卷够的天花板,如坠云空。

恍惚中他似乎觉得皇上差来御史,乘云而来,一脸凶气,怒斥过后,对富诏定罪。

他本能地呼叫道:“皇上救命呀!”

“大人!大人!”

皮廷相在外屋,听到杨镐呼救,慌忙闯进里屋,边跑边叫道。

皮廷相跑到杨镇跟前,俯身一看。

只见杨镐一身冷汗,嘴里正在呓语。

皮廷相强振精神,轻咳一声,问道:“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杨镐从梦呓中睁开眼惺忪的眼。

见皮廷相站在自己跟前,猛然支起身子,蓦地抓住皮廷相的手,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块木板,悄声道:“皮副将,你看李如柏,贺世贤和刘大刀三人后果会怎样?”

皮廷相沉吟片刻,道:“大人,南、东两路大军,多行走于崇山峻岭,行路艰难,人困马乏,看来也是凶多吉少呵!”

皮廷相又道:“再者八旗军骑马善射,又惯了山林生活,如今又胜利之师,余勇可贾。所以以求将之见,南、东两路大军,会比两北两路更惨!”

杨镐四肢无力,仰面躺在软榻上,半眯着眼问道:“皮副将下步该如何走?”

皮廷相站立、俯首、虔诚地道:“恕末将直言,辽东一战,若遭惨败,您将以丧师辱国之罪问斩无疑!”

杨镐陡然打了个寒颤,额头上又渗出冷汗。

皮廷相一见,赶忙走上前去,俯下身子边给扬镐擦汗,边道:“大人,眼下求全已不可得,不过,您如能保住南、东二路兵力,可有减罪的希望。”

“狼狈而归,叫我有何脸面见人?”

杨镐哭丧着脸说。

“咳,胜败乃兵家常事,当年诸葛亮能掐会算,会呼风唤雨,不还有失街亭失败嘛!”

杨镐的紧张情绪并没有因皮廷相的安慰而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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