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的金手指是我前任(15)
作者:裁云刀
他才刚从天罗地网符里脱身,前后不超过两个呼吸,对手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申少扬来不及多想,反手旋剑,剑身上薄薄覆了一层灵气,叮叮当当击飞冰凌,一时间只觉冰凌无穷无尽,险之又险,把他惊出一身冷汗。
他剑锋横扫,硬生生格挡开蔓延冰凌,定神去看冰凌后露出身形的人,把方才的追问忘了。
*
千山迢遥之外,冥渊不尽奔涌。
少有人能记得这片生灵绝地存在了千千万万年,从仙域蜿蜒到魔域,见证过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往昔。
没有任何生灵能在这里停驻,冥渊源源不断地从周边摄取灵气和生机,哪怕是睥睨天下的化神修士也只能饮恨。
这片人间绝地默默存在了千万年,既不曾向外扩张,也不曾改道易流,如此死气沉沉,搏不来世人留意,于是也就这么沉寂下去,只偶尔被提及,成为茶余饭后的边角料。
似乎从来没有人好奇过,冥渊之下是什么?
又或者,就算有人提出这个问题,也没人能给出确切答案。
卫朝荣阒然穿行于幽寂。
他也许是这世上第一且唯一见过冥渊之下的世界的修士,倘若他往后流年不利、倒霉透顶,那么也极有可能成为最后一个。
冥渊之下的世界暗无天日,没有半点光,可他走得很平稳,跨过蜿蜒的沟壑、坑洼的水塘、丛生的杂草,肩头扛着一株高大粗壮的树,行步如风。
他竟然在种树。
对,在万丈冥渊下,一片幽寂中,平静地种下一株树。
细土覆盖了盘错的根茎,零星的枝叶上亮起粲然的微光,照亮了远近晦暗的世界。
如果有哪个倒霉的修士突然出现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这片坑洼像极了五域四溟的地形,那散落成五片似毫不相干、却又在边缘处隐约重合的地势,分明就是如今世界的翻版,无限缩小。
卫朝荣拊掌,拍落掌心的尘土。
他不作声地站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这片陌生而熟悉的霄壤。
——当初该让申少扬学刀的。
他于缄默中沉吟:如果申少扬用的是刀,那天在不冻海上,曲砚浓绝不会只看一眼便回头。
隔着另一人的视野,只得她无谓的一瞥,再没有下文。
微光映照在他身上,勾勒出高大宽阔的身形,又从他胸膛背脊穿透而过,如同穿过厚厚帷幕,微不可察地映照他身后的晦暗。
这分明不是在世生者应有的身躯,他也委实不能算活着,可在那如同虚影般的胸膛,错杂如晶管般的脉络之中,一颗虚幻到近乎透明的幽黑心脏缓缓跳动。
“咚——”
“咚——”
如远古沉雷般的声息,昭示这颗虚幻心脏的不息跳动,砰然过一千年。
在不息的砰然间,不知从哪混入一声叹息。
“陇头梅又要开了,”他低低地说,好像在用心说给谁听,“你现在还想看看吗?”
“咚、咚咚——”
第11章 陇头春(六)
——卫朝荣是个很奇怪的人。
曲砚浓高高坐在阆风苑的首座上,若有所思地琢磨着。
说来也很荒诞,他们曾风前月下云雨高唐,可直到卫朝荣葬身冥渊,曲砚浓也不曾觉得自己了解他。
她一向不乐意承认她在乎,夏枕玉明里暗里三推六问,曲砚浓也从没解释过她与卫朝荣到底算是个什么关系。
毁去魔骨、从炼气期开始修仙道的那些年里,曲砚浓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上清宗,每当夏枕玉问她:以你的脾气,竟然也会对人垂青钟情,你其实不像是你自称的那样不在乎徊光吧?
曲砚浓总是漫不经心地敷衍:钟情?你想太多了,我们只是见色起意。
每一次听见她这么说,夏枕玉总要紧紧抿起唇,不作声,用很责备的眼神盯着她。
曲砚浓一直觉得夏枕玉像只老母鸡,性格一板一眼的,既不狂悖也不斗狠,总是拍着翅膀保护小鸡仔,三番五次确认过小鸡仔的情况都在羽翼之下,再板板正正地一拍翅膀,正经地点下脑袋“咕”一声。
卫朝荣就是一只小鸡仔,曲砚浓居然也是,她弃魔修仙,于是也被夏枕玉揽在翅膀下。
魔修中是不会有夏枕玉这种人的,只有仙域才供得下这样的人存身,夏枕玉如果生活在魔域,根本活不到化神。
其实曲砚浓不排斥夏枕玉,有人不求回报、纯粹善意地将她护在羽翼下,这事对她来说本身就很新奇。
但她在魔域待得太久了,她是峭壁绝境奋力振翅的戾鹰,挤不进旁人的羽翼。
夏枕玉管不了她,再加上相处的时间长了,夏枕玉已很了解她的脾气,只好随她去。
不过,夏枕玉大概想不到,在“见色起意”这件事上,曲砚浓说的是实话。
曲砚浓刚认识卫朝荣的时候,他还是个魔修。
准确来说,他是个伪装成魔修的仙修,瞒天过海,不仅骗过了同阶修士,甚至就连当时魔域三化神之一的枭岳魔君也骗了过去,被枭岳魔君收归为金鹏殿内门弟子。
卫朝荣在魔域有名有姓有实力有师承,在魔修年轻一辈中声名鹊起。
谁也猜不到,他其实是上清宗安插在魔域的内应。
魔域与仙域的风气截然不同。
千年前的仙修一向瞧不起魔修,认为魔修狠毒残忍、毫无人性,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魔修们自己也这么觉得。
不光是仙修瞧不上魔修,其实魔修之间也互相瞧不上,彼此照面一看,大家都是烂人,嘴上说着“魔门修士同气连枝”,心里都在翻白眼。
魔门修士主打的就是一个“谁也看不上”,对仙修瞧不起,对魔修也看不上。
曲砚浓也是个魔修,而且是个能让同辈魔修公推第一人的魔修,她第一次见卫朝荣就注意到后者,只可能是因为见色起意。
——这话也只有魔修敢直说,但凡换做是推崇清心寡欲的仙门修士,早就面红耳赤地怒斥“放浪形骸、不知羞耻”了。
魔门向来纵情声色、追逐欲望,不惮狂言,仙门则拘谨得多,在曲砚浓还是魔修的那个时代,仙修道侣甚至不会在人前牵手。
曲砚浓说卫朝荣怪,就怪在这里。
卫朝荣根本不像个从小在仙域长大的修士,他并不聒噪多话,甚至比常人沉定,但风言俏语张口就来,曲砚浓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甚至觉得他有些太轻浮。
也正因如此,在卫朝荣身份暴露、在枭岳魔君追杀下逃亡向仙域之前,曲砚浓从没怀疑过卫朝荣是不是个魔修。
可后来他们走得近了,在欲望之外掺杂了一些复杂的情愫,卫朝荣反倒渐渐沉默寡言了起来。
他总是缄默不语,在无罣无碍的间隙默不作声地、专注出神地望着她。
风言俏语慢慢成了绝响,他好像忽然变成了个笨口拙舌的人,翻来覆去也只会干巴巴地说“喜欢”。
她半真半假地抱怨,他说,他不知道能说什么。
她再追问为什么以前知道、现在却不知道,他就说,那不一样。
可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又解释不上来。
——这不是敷衍是什么?换了谁能相信啊?
曲砚浓烦死他了。
最烦的时候,她翻脸让他滚,不滚就杀了他。法宝横在他面前,魔修说动手就真的会动手,她在魔门也是出了名的性情乖张、喜怒无常。
卫朝荣了解她的脾气,也了解魔修的性情。他默不作声地站在那,片刻后转身走了,但没有走远。
他远远地等着,等她回心转意。
到最后,曲砚浓也没舍得和他一拍两散。
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混着,她懒得刨根究底,也不关心他到底怎么想,直到他命殒冥渊,她才知道原来卫朝荣真的很喜欢她。
她是真的、真的不明白他。
卫朝荣身份暴露、回到仙域后,她仍和他藕断丝不断地来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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