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70)
作者:渔燃
温热砸到容厌手背上,几乎要将他手背烫穿。
容厌看着她这滴泪,默不作声想要将手背上的泪珠擦去,他的手只是稍微移动了些,晚晚却忽然往后躲了一下,手微微颤着挡在她自己身前。
他倏然抬眼。
她像是被吓到了,在害怕他,他一丁点的动作都能引起她的过度恐惧。
久久没有等到也没有听到又有什么动静,晚晚长睫颤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
酒气让她眼眸更加潮湿水润,刚刚的亲吻又给这双眼睛添上绯色,脸上的胭脂有些被擦去,有些只是糊做了一团。
容厌看着她,忽然觉得,她这样狼狈,也还是这般漂亮地不可方物,可她为什么……总是要气他。
方才再大的怒意,此时却如浸入了冰水里面,轻易地平静下来。
容厌静静地看着她。
晚晚视线落在下方,没有抬头,唇瓣颤了一颤,嗓音又轻又细。
“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啊。你想怎么废了我、杀了我,来啊,反正都是你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
那么轻的声音,她还在说这种话。
容厌这一刻却没有被激起一星半点的怒意。
他慢慢去握住她的手,感觉到他手掌之下,她僵硬了片刻,没有躲开。
他又揽住她的肩膀,将她轻轻地拥抱在怀中。
那么柔软的身躯,那么轻的重量。
容厌将嗓音放得低而温和,抱着她,一下一下轻轻地抚着她的长发,道:“不会对你做什么,那些话,都是气头上的,做不了数,不会那样对你。”
晚晚一只手攥着他衣襟,低着头没有回答。
他轻轻地抱着她,感受着她在他怀里渐渐放松下来。
容厌看了一眼窗外,是皇宫的朱红色宫墙,叶晚晚安静地在他身前,眼睛也慢慢半敛下来。
她确实醉了。
今日出宫时,他一直在思考着,这次该怎么样让她长一长教训,不能总是将他的话当作耳旁风,完全不在意。
私会……
她可是他的皇后,这种事情,她不能做。
容厌看着马车慢慢驶入皇宫。
晚晚意识也被酒意催地迷糊起来。
最终,容厌轻轻抬起她的脸颊,又对她退了一步,低声道:“晚晚,只要你到此为止,孤既往不咎。”
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不想再勉强自己提起精神,眼睛彻底闭上,靠在他肩膀上昏睡过去。
容厌保持着这个姿势,慢慢闭上了眼睛。
马车直接行到了椒房宫里面,紫苏携着白术跪在马车下,脸色惨白着。
谁能想到,晚晚她之前一直没想过逃,这回怎么会连她二人都瞒着,就自己出了宫?
告知她们一声,也好给她争取一些时间啊……
看到马车旁陛下的暗卫,紫苏微微颤抖。
车夫侧身半跪着掀开车帘,容厌抱着睡着的晚晚从马车上下来,神情平静,气场也不吓人。
紫苏小心地看着两人。
容厌免了礼,将晚晚抱到寝殿之中,吩咐紫苏白术为她煮上醒酒汤。
他独自回了御书房,看着长案上堆积着的没有处理的奏折密函。
御书房中几盏宫灯一直亮着,他今日却还是觉得暗了些。
又让曹如意添了几盏灯台,他才垂眸一份一份处理过去。
狼毫蘸取朱砂,红色的批字铁画银钩,就像是鲜血凌厉写就而成。
他的皇位,也确实是鲜血堆起来的。
这些事务,他都太熟悉了,甚至批复时,他还能走神。
直到最后一册看完,容厌撂下朱笔,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漆黑的夜里,月光柔和,不明也不暗。黑暗中,他眼前偶尔会缭绕些许血红色的雾气。
容厌抬手捏了捏眉心,闭目休息了一会儿,才离开御书房。
停在往宸极殿和椒房宫的岔路片刻,他还是走向了椒房宫。
沐浴过后,他走近寝殿里间。
紫苏刚刚把晚晚唤醒,喂她喝完了醒酒汤,晚晚一沾枕头,便又睡了过去。
看到容厌过来,紫苏只留了床头一盏微弱的光,随后小心翼翼地领着众人退下。
晚晚睡梦中抬起手,搭在眼睛上方,又往里头翻身,背对着床下的灯光。
容厌看了一眼,便抬手挥灭了灯烛。
室内顿时只剩下一片漆黑。
他走到床边,躺到床榻外侧,和往日一样,将她抱在怀中,让她枕着他的手臂。
他睁着眼睛,看着上方的账顶。
他眼前那些若有若无的雾气,此时铺开成了大片的红雾,月光照进来,红雾也依旧没有被驱散。
眼疾没好转多久,今日却又加重了。
曾经的暗室中,裴露凝心口喷出的血溅满他的眼睛,容澄死前眼中血红,死不瞑目,他受刑反抗时,咬断了数不清多少人的咽喉,那些血让他面目模糊,眼中尽是别人的血染就的鲜红。
他渐渐地落下眼疾,一到那种暗室里,情绪也极为易怒。
那次叶晚晚在暗室中为他挡箭。
头一回是别人主动为他受伤,粘腻温热的鲜血流在他手上,他眼疾无可避免地加重了一段时间,后来勉强控制住,这次,忽地又严重起来。
在宫外,她说那些话,让他又回想起她挡箭那时。
她告别的眼神,她到底为什么会那样看他?
从什么时候,他和她居然开始这样剑拔弩张起来。
她是他的皇后,是他亲手写下的圣旨,让她做他的妻。
她三番两次当着他的面看裴成蹊,到今日私会……他和她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寻常夫妻,怎么会是他和她这般。
容厌感受着自己手臂上,她背对着他,沉沉睡着,他侧过身,胸膛贴着她的脊背,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长夜漫漫,眼前如血海,他难以合眼。
-
清晨,晚晚渐渐醒过来。
她虽然醉了酒,却也及时喝了醒酒汤,此时醒过来,也不觉得头疼。
秋日的温度宜人,被衾之中的温暖包裹着她。
她懒散地想着,再睡一会儿也无妨。
她翻了个身,感受到自己身前还有另一个人,和往日一样抱着她,她习惯性地抬起手想要搭到他腰上,埋进他胸膛中。
手还没有落下,她忽然清醒过来。
容厌。
昨日,她和他算是吵了一次,他也终于对她露出了那么一点他的本性,他若是要对人下手,就是那么强势残忍,对谁都不例外。
她只是还在他忍耐范围之内。
晚晚正要将手收回来,容厌抬起手,将她悬在他腰上的手按下去,实实地贴在他腰间。
“不用怕孤。”
他按着她的手,力道不大,说出的话也温和。
别怕他。
晚晚睁开眼睛,愣愣抬起头。
他没有睁眼,长睫浓密,投在眼下形成一圈漂亮的阴影。
他按着她的手,掌心贴在她肌肤上,微微的烫。
比他往日身体的温度都要高。
晚晚顿了一下,仔细看着他的面容。
他唇色依旧红着,却不像往日柔润,微微干燥,脸颊也是比寻常要红。
他病了。
晚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慢慢回想着昨晚,她醉酒之后的那些片段。
她胡言乱语,故意气他,他被她挑起怒意,最后……
他说既往不咎。
晚晚理智而清醒地去思考着……他对她的底线。
她抬手想去探一探他的脉搏,他病地很明显,让她把一把脉,她能看出来更多,他病得怎么样,严不严重,凭她的医术,反应到他身体上的情绪她都能感知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