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29)

作者:渔燃


宋家不是什么大族,蔺家却着实势大,他有心也没办法关照外甥女蔺青岚多少。

蔺青岚年岁正当嫁娶,他一日日愁着她婚事被拿捏,如今得了正当宠的云妃青眼,便极力想要抓住这难得的贵人。

晚晚听出他的意思,神情空白了下,哭笑不得,却也怅惘。

三年前,她还在江南时,何曾想过,还会有这般光景。

没过几日,南下避暑筹集完毕,帝王往行宫避暑的阵仗浩大,上千禁卫随行,侍者等人上百,随行的妃子却只有云妃一人。

上了马车,车辇摇晃,今日又起得太早,晚晚小睡了会儿,等她再下车,四周竟看不到一个禁卫。

正愣神间,便见马车后面,有两人手握缰绳,慢慢策马上前。

车夫朝着容厌行礼后,没等她上车,便掉头先行。

容厌打量着她的手和衣裙,“会骑马吗?”

晚晚从错愕中回神,还以为她又被劫走了……

她摇头,自觉朝着他走过去,站在马蹄旁,仰头看他。

容厌不紧不慢伸出手,晚晚抓住他的手指,将他长腿往后推了推,踩着马镫借力爬到他身前。

容厌看着她得寸进尺的动作,却也没说什么,对着一旁的饶温道:“走吧。”

上陵处处可见梨树,这里只有一眼看不到尽头的云杉,应当是出了上陵皇城地界,没有走宽敞的官道,反而是挑着并不十分平坦的小路走。

晚晚问了一声,“不和仪仗一起吗?”

容厌道:“不愿单独走,孤可以再送你回去。”

晚晚立即摇头,语气真诚道:“晚晚一心只有陛下,陛下去哪,晚晚当然也去!”

容厌嗤了一声。

骑马要比坐马车快得多,等到了一处城池,容厌交给饶温一枚印章去钱庄兑些银两,将马匹交予城门处保管,便带着晚晚走近主街道之中。

街上车水马龙,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民间的热闹烟火气瞬间拂面而来。

她太久没听到这般生活气息,此时再次置身其间,忽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晚晚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见容厌在前面几步等着她,立刻追过去。

夏日烈阳高照,晚晚先买了把油纸伞,才挨到容厌身边,将伞举过两人头顶,饶温不在,她勉勉强强扮起他身边服侍的角色。

容厌在前面走,她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十分克制,眼睛却还是离不开这条街上的风物。

宫中御用和民间其实有很大不同,可再华美,终究是冰冷彻骨。

街道陈设琳琅,让人目不暇接,晚晚跟在容厌身边,也没有在哪处摊位停下观看,只是眼睛落在两边,几乎一眨不眨,仿佛一切都新奇极了。

她在宫中,礼仪其实颇为规矩,走路簪钗不摇不乱,裙摆扫开的弧度都标准如花瓣开绽。

如今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虽然是给他撑着伞,可连他不在伞下也不知道。

容厌看了看她。

他知道的,叶晚晚在叶家过得并不算好。如今也才十六七岁,虽然在宫中大着胆子攀附在他身边……可她毕竟年纪小,又少出门……

她其实,本该是同这街上女郎一样,轻松鲜活、恣意而笑。

终于注意到她根本没给容厌挡好太阳,晚晚仰头讪讪笑了笑,走近两步,规规矩矩地将伞面高高举起。

容厌低眸看着她,懒散弯起唇角,忽然抬手,不轻不重地抚了一下她发顶。

晚晚愣了一下。

他不含有任何欲望地摸了摸她头发,神色随意,就好像只是随手碰了她一下。

可这个动作本身便带有几分怜惜。

晚晚意识到什么,没有说话,手指蜷了蜷,微微僵硬,被他碰过的地方忽然有点痒。

第19章 酡红

容厌没说为什么忽然有这样的动作,从她手中将油纸伞接过来,微微倾斜,罩在她头顶。

等到饶温回来,看到陛下居然在给云妃撑伞,他愣了一下。

容厌只极为自然地道:“去码头。”

避暑行宫距离上陵距离颇远,若是走官道,约有七八日的行程。容厌带着晚晚走另外的道路,能将路程缩减至五六日,一路上少了那些觐见安排,这五六日也能在山水之间游玩一番。

到了码头,饶温拿着刚采买来的行李,从怀中取出名碟和银两。

渡口前,船上的管事一身便于行动的短打,瘦高的身形,梳着妇人髻,倚在船板边,依次检查上船人的身份信物,等到晚晚等人,多打量了两眼。

她家的客船配有镖师,船大而宽敞,能来她家的,多是些没有私家画舫,却也有些家底的。

这一行人相貌都极好,站在人群中,就如珠玉在其间,哪个看着都不同凡俗。那站在中间的女郎,雪一样白的肤色,花容月貌,眉目清朗,说是洛神之姿也不为过。

管事心情大好,低眸检查名碟。

这三人是南下游玩,三个人姓氏都不同,她柳眉挑高了些,笑眯眯看着容厌道:“这位郎君看着就很旺妻啊。”

容厌没什么表情,饶温下意识皱了皱眉。

时下鲜有这般说法,唯有对那些依靠妻子母家为生的男子,才会有人用上这词。

这管事直接将这个词用在陛下身上,冒犯之意不轻。

晚晚同样知道,对于帝王而言,这不是得体的评价。

她装作没听见地侧头去看江面。

容厌对别人的评价向来懒得说什么。

管事收了银两,笑道:“水上日头高,尊夫人可需要帷帽?”

晚晚看向容厌。

她若是答了话,那便既是承认是他妻子,也是应了他旺妻。

可是她只是一个妃子,哪里是妻。

容厌神色淡淡。

晚晚想了想,扯住他衣袖,对管事笑了笑,“他是我兄长,这位阿姊不要开玩笑。”

容厌闻言,讶异地低眸看她,眉梢微微抬起。

管事一脸不信,意味深长重复了一遍:“居然只是兄妹啊。”

晚晚赧然,扯着容厌衣袖很快登上船。

这艘客船虽然大,接待的人却不多,没过多久,便升起船帆,江风拂面。

晚晚提心吊胆了一整顿饭的功夫,好在,容厌没抓着她的话说什么,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在船上用完膳后,一个微胖些的男子匆匆走过来,寻到晚晚几人,立即走近,歉意道:“叨扰片刻,请问您三位可是预定了天字第一、二、三的上房?”

饶温打量了这人两眼,微微皱眉,“是。”

男子唉声叹气抱怨道,“今日不慎没看住主家那位小祖宗,他闯进二号房里头毁坏了一番。今日都已住满,您看这样,您三个人,只收一人的船费……”

晚晚颇为新奇地听着。

她还以为容厌会做好安排,一路畅通无人打扰,没想到,这次居然真的和普普通通出门游玩的人一样,不彰显什么赫赫有名的背景,于是出了什么事,也会直接来找他们协商。

男子赔笑着看向晚晚道:“您二人可是夫妻?是否合住一间?”

管事瞧见男子在这儿,立刻走过来,听到男子的疑问,笑骂了句:“什么夫妻,人家还是兄妹。”

晚晚一眼就看着管事瞧她促狭的眼神,她扶了一下额头,挡住自己的脸。

容厌瞧着晚晚,笑了出来。

他看着只想埋头不见人的晚晚,似笑非笑,没有揭穿她的话:“是,我与她是兄妹。她自己一间,我与温兄同住。”

晚晚低头掩面不想说话。

管事爽快道:“就当交个朋友,是我家出了点事儿,我做主,这回直接免了三位这几日的船费。”

管事心不坏,出手也阔绰,可晚晚此时着实不太想听她再多说两句,立刻点头,就想拉着容厌赶紧走开。

管事瞧见她的尴尬,上前笑嘻嘻揽了一下她的肩,冲她挤挤眼睛笑道,“女郎怎么那么讨人喜欢呀,生得还这般漂亮,看一眼我一整日的心情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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