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225)
作者:渔燃
全都与他有关。
“我走过了许多地方,也见到了许多的人,我终于能够自由地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世间。”
“世人千千万,知己亦有三千。这几年,我遇到过很好的人,可是,入我心者,唯君一人。”
……
“身在高山大川之间时,我越发觉得,人生逆旅,从山河的眼光去看我们,全都不过沧海一粟,从青史的眼光去看,终人一生,竭尽全力,也不过是寥寥几行,而更多的人和故事,全都埋没在这一纵一横之间。我便觉得,我还活着的每一日,都要做让我余生欣喜的事。”
“比如研习制药,比如编撰药典,比如……想你。”
……
不曾被好好爱过时,浑身长满的都是带毒的尖刺。
而当被爱意包围时,晚晚不胆怯、不吝惜,她喜欢慷慨地给予。
携手刚一走入寝殿,正抱着东西往内走的白术听到动静,连忙转过身。
她转身的速度快了些,怀中抱着的书信一下飞出,洒落了满地。
白术懊恼地哀声道:“娘娘小心,我来捡!”
满地的书信,一封封标记着日期,边角因为被经常翻动,而略有毛边。
白术刚要俯身去捡,晚晚扶住她的手臂,朝她眨了眨眼,“我来。”
白术看了看容厌,又看了看晚晚,立刻点头,眼中流露会心的笑意,放下怀中还剩下的书信,而后迅速离开,还不忘拉着附近的宫人一同留出两人独处的空间。
容厌垂眸看着地上的书信,随着晚晚一同矮下身子,一封封捡起。
他没想探究晚晚这些书信缘故,可随着所有书信全部捡起,他察觉,所有书信,开头是“娘娘敬启”,落款是太医令的名字。
他想起,昨日她说,她请太医令每隔三日便写一封信交给她。
随着晚晚走到一处箱笼之前,里面满满当当的,是这三年来积攒的书信。
耳听之时已然让他受宠若惊,亲眼所见之时,容厌定定地看着这些明显有着旧痕的书信。
他甚至能想到,晚晚时常一遍遍翻阅这些信纸的模样。
晚晚放下书信时,不动声色地扶了下酸软乏力的腰。
容厌垂下眼眸,拥抱住她,轻声道:“交给我好了。”
晚晚笑眯眯道:“好呀,也翻开看一看嘛。”
容厌望着她,唇角弯起笑容,道:“这就是,记录着我这两三年的书信吗?”
晚晚目光落在这么许多的书信之上,其实,这样私下窥伺帝王,不论是从律法还是人与人之间的界限而言,都是极为冒犯的行为。
可想起自己等待书信的心情,她望着他笑道:“是呀,不要怪罪。”
容厌眼波温柔地望着她,摇了摇头。
“我高兴还来不及。”
从太医令的角度,他能想象得到,两个医者眼中的他有多麻烦。
他即便是解了毒,大病小病的汤药也几乎没有断过。
随着一封封手信捡起,手中的厚度越来越高。
容厌眼眶微有热意,撇开脸颊,让自己用带笑的声音,压下嗓音微微的沙哑,道:“你只给我看了太医令信中的我,而太医令能得知的我,都不会是什么好事。晚晚,我怎么有些难堪啊。”
晚晚直接笑了出来。
她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颊,让他正面对着自己,眼睛眨呀眨,仔细端详他的神情。
“不要躲嘛,让我瞧一瞧。”
容厌低头任她在他脸上又摸又揉,忍不住笑了出来。
晚晚歪了歪脸颊,从他手臂旁边去看了眼周围,见四下无人关注着两人,她迅速压下他脖颈,亲了亲他脸颊。
亲完,松开手,晚晚背过身,继续往前走,尾音愉悦地往上扬。
“难堪才是应该的。也不枉我对着这些信,一日日又气又心疼。”
两年多的分别,她有那么多想告诉他的。
十指紧紧相扣,一直细数到椒房宫的寝殿,回到最熟悉的地方,晚晚将每一处角落走遍。
曾经,这是困住她的枷锁、是华丽的牢笼。
当她再回来,却熟悉又想念,就好像,远行的候鸟,回到了熟悉的巢穴。
这里成了她的心安之处。
行至窗前的书案前,晚晚侧过脸颊去看他。
容厌低眸看着书案上展开的一张舆图。
这舆图涵盖了大邺如今的版图,以及周围附属国的疆域。
上面用朱色标注出上陵,浅一些的水红色,围绕了上陵一周,这是晚晚曾经停留过的地方。
还有一道水红色的笔迹,从上陵始,一直向南,延伸到江南还要往南的地界。
容厌无需思索,便明白。
这是她的下一程旅途。
晚晚的目光随着他落在书案上展开的舆图之上,她身后抵着书案,腰身往后折,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不眨地观察他的神情。
他视线一点一点地挪回她身上。
阳光穿过窗棂,打在两人身上,光尘在这一线辉光之间游动。
时间的流逝仿佛停滞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也忍不住有话藏在心底,两个人不约而同开口。
容厌说:“这次你离开多久?”
晚晚说:“我这次还是会走。”
话音落下,四目相对。
晚晚望着他的眼睛,平静又认真地重复道:“我还是会走。”
容厌长睫颤了一下。
方才一路走来,他强行压住的眼眶中的湿意,此刻泛滥得难忍。
他扯开唇角,“我等。你得回来。”
晚晚抿开一道微微酸涩的笑,嗓音也带上了微微的哽咽,“我会回来。”
她刻意地去想此刻的久别重逢,让自己笑出来,眼眸水润晶亮,回答他那句问话。
“我不知道我会离开多久。”
在他眼中的失望流露出来之前,她忽然牵着他的手,让他去看这些年她撕下的万年历。
还有万年历的背页,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她想写给他的信。
这一路岁月的厚度。
晚晚轻轻笑着道:“这一次,我离开了好久,久到最后一年,我总是冲动地跑到城门口,望着上陵的方向,望着城中的梨花。”
“两年半,我想着,这是我要给你的时间,你我都要适应。这也是我给自己的底限。日后无论我去哪里、走多远、发生了什么事,两年半,这是我不得逾越的时间。这个期限之内,我必须要回来。”
原来如此。
这是她离开他最久的一次。
他已经走过来了。
晚晚强行让自己灿烂地笑着,她张口,千言万语在心,落到唇边,她只能轻轻地唤他:“容容。”
容厌右眼水润地过分,他却让自己笑出来,问:“这是,在驯服我吗?”
晚晚应道:“若我说是呢。”
容厌笑起来,道:“那我便答,我愿意。”
他向来只在意结果。
他上前紧紧拥抱住她。
一道温热而湿润的水迹,滴入她颈后的肌肤,灼热滚烫,濡湿了一小片的衣襟。
晚晚抬起手,同样用力地抱紧身前,她爱的人。
最难的离别已经过去。
或许这样不同的两个人,有着不同的位置、不同的理念、不同的责任、不同的道路,却偏偏兜兜转转,千山万水,只认定彼此,或许这样的两个人,相守亦注定是聚少离多。
可最难的岁月,最无望的等待都已经过去。
“我可以写信给你吗?”
“你必须给我写信。”
“你行走在外,日后名扬四海,或许更忙。我写很多怎么办?你烦不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