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185)
作者:渔燃
倒不是觉得厌烦,只是容厌这样总是让她心中有些不安。
容厌看到她蹙起的眉心,以为是他说错了话,心脏被撕扯。
他唇瓣不引人注目地、轻微地颤了下。
同样的分别,对两个人的意义和影响却不尽相同。
她有自己明确要去做的事,有她的想法、理想和志向,而在这些之下,感情对于她而言只是锦上添花,锦上有花固然好,没有也无伤大雅。
而比他好的人总会有,甚至眼前就有一个晚晚也心存好感的张群玉,他不觉得他在她自由之后,远在上陵、数年不见,还能留得住她的心。
容厌笑容微微苦涩。
得到她的温柔之后,他想让她心里能留出一点他的位置,得到她的喜欢之后,他又想让她再多一点喜欢,想让她留下。
于她而言,他就像一头怎么都喂不饱的饿狼。
可他怎么忍得住,怎么能甘心。
“不拦着你了,”他让开挡在她面前的路,扯出一抹浅笑,“此去顺风。”
见他总算正常了些,晚晚松了口气,拉住他的手,万分严肃地叮嘱道:“在宫里好好等我回来。”
容厌低眸看着两人交缠的手指,动作极为轻微地点了下头。
整个仪仗长队都在等她,晚晚松开手,转身就要走向马车,容厌快步上前,忽地一只手拉住她,她一转身,整个人几乎是被他抵在车壁。
晚晚怔了怔,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只是距离近,可实际上,他很快松开手,没有什么禁锢。
她扬起脸颊看他。
他此时没再压抑情绪,眼中满溢出来的不舍、爱意、占有,像是压抑了多年的火山,喷薄出滚烫的热量。
他不舍得她走。
她不用向他去确认他对她的爱意,他展露的仅仅是克制外衣之下的万分之一。
晚晚被这眼神烫到,险些不敢与他相视。
“……怎么了呀?”
容厌凝视着她,轻声道:“我想再看看你。”
晚晚不自然地撇开目光,浑身升起一股不自在。
她今日在脸上薄薄上了一层粉黛,不知道此刻有没有脱妆?时间匆忙,会不会不够精致?
在这样的目光之下,饱含着珍重爱意的侵略性无孔不入,一寸寸落在她身上,她好像能感觉到那份炽热。
他甚至都没有碰她,她却好似在他面前赤|裸相对,几乎要在这毫不掩饰的眼神之下微微战栗。
如果说,晚晚最初的确没有什么不舍的情绪,可被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好像真的生出了那么一丝缱绻的思念。
可惜,世上的确难有两全。
难舍难分地登上马车,晚晚立刻撩开车帘,探身往外去看。
容厌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越来越远。
他修长高大的身躯挺拔却消瘦,眉眼随着距离的拉远渐渐变得模糊、看不清晰。
重重宫门像是重重枷锁,层层横亘,密不透风。
最后连他身侧的宫门也被宫墙挡住,再看不到他的身影。
晚晚终于将目光从车外收回。
她将手轻轻捂住心口。
这里还在快速跳动。
她在因为容厌而心动。
晚晚手指慢慢合拢,唇角扬了扬。
她很快又轻轻拍了拍脸颊,让自己冷静下来,再回忆一边今日需要她参与的流程,认认真真准备好她应该做好的事。
……这个时候的晚晚还不明白。
一次次的短暂分开,于她而言,总是出师有名、理所当然,她也总能做出就事而言最好的选择。
可是于他而言,是一次次预演的离别。
从故作大度,故作洒脱,到终于忍耐不住,一遍遍将挽留的话说出口。
在容厌的眼里,她的理智总是能够压过对他的情感,她的首选终究不会是他。
但容厌不是圣人。
他接受不了,他一辈子就只能在她身后卑微着,等她想起他时才会拨冗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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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之时,前往徽山的队伍已经出了上陵。
夹道观看的百姓还在为那威仪深重的阵仗感叹,还有些得了闲的百姓,跟随在精兵之后,一同前往徽山观礼。
上陵皇城缓缓苏醒,街道上渐渐琳琅满目。
观礼的人群之中,有不少打扮地泯于众人的男女,在确认完今日出城之人确实是皇后之后,悄悄遁入各自主家。
收到消息时,楚行月正席地坐在水榭的廊下煮水,咕嘟咕嘟冒起的热汽飘渺而上,让他的面容朦胧起来,显出几分高深莫测。
对面站着许多候命的人,有的一身不起眼的布衣,有的身披甲胄,也有的广袖长袍行止风流。
各家打探的暗卫皆已经回来,一名深蓝布衣、面目平常之人悄无声息出现在水榭之上,朝着楚行月行礼之后,便将此去所确定的结果告知出来。
“出城的,的确是皇后娘娘。”
周遭除了正在沸腾的这壶水,一片静寂,各怀心思。
有些人,一旦错过了他弱小的时候,待他之后再想抹杀他,便几乎是没有可能。上陵众多世家这些年互相制衡,楚氏一倒,没有任何一家能独占鳌头,宫变之后,也就相继沉寂下来,寻求在容厌手下壮大己身的生存之道。
今日徽山那边只是一场需要露面的祭典,莫说耽误政事,对先前的陛下来说,区区一日行程,不会有任何麻烦。
这回,他却让皇后代他前往。
是想要在他已经预知到的动乱之中保下皇后?还是他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根本连半日奔波都承受不住的程度?
而如今陛下确确实实出了问题,这回不是他们要将陛下如何,只是陛下自己到了穷途末路。
那这个时候,有了只为明哲保身的名头,法不责众在前,众人再如何抉择,便又成了未知之数。
楚行月微微一笑,继续等在水榭之中。
陆陆续续又有些人进来,他浅笑着,恩威并施,挑选着接纳。
沸腾的水喧闹躁动至极,煎煮着那么久以来,他时刻煎熬的复仇之心,蛰伏那么多年,终于到了属于他的这一天。
容厌在这个关头,还是拨出去了明面上至少上千的精兵护送晚晚上徽山,他将晚晚在这个时候送出场外,楚行月对此没有什么异议,他的人同样会确保晚晚一路无阻。
毕竟她如今不是他这一阵营,等到容厌这边一结束……晚晚,她终究能看得清,她应该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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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的天色并不算好,太阳升起,却是白色刺眼的一个点。
阳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着,天空呈现出看不出多少湛蓝的连绵一片浅灰之色。
晚晚在车中坐着,她没有像容厌所说,在这专门准备的舒适车厢中补觉,而是万分珍惜地拿出昨日换来的医书。
车厢平稳,面前是一方小案,方便了她伏案细读。
这一册医书并不厚,里面的字也是由人随手写就,字体的大小不一,估摸着在来与去的这路上,她就能将这册书看完。
著者身处南岭之南,自小便接触到各种各样的毒瘴、毒草,他自己琢磨出了一套解毒的法子,引导散入肺腑的毒性不继续扩散,而是入血或是集中于某一处,根据毒性的大小,放血或者再用不同的法子,将毒从身体排出。
这册医书是他自己行医留下的案宗,更是可以辅助人理解他这一套引导祛毒的法子。
晚晚并不是没有听说过这种方法,却从未看到过有人能将这法子用在解各种毒素上用得这样出神入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