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春(75)
作者:如观
她轻轻拍了拍周鸣玉手臂,颇嫌弃地看着杨简走过来,道:“你急什么?赶紧趴回去,人跑不了。”
杨简方才因疼痛惊醒,手里下意识一握,空无一物。
他想起是自己的自私,才叫人贸然把周鸣玉找来。方才人来人往的,周鸣玉便进来了,这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趁他熟睡被杨家人找去了。
他心里立时恐慌起来,也顾不上自己的伤,便掀开被子要下床去找。
此刻见到周鸣玉匆忙进来,整个人好好的,不见有什么事,杨简这才放下心来,后知后觉地因为她的避忌意识到自己的不妥。
杨简难得地生出些窘迫,匆忙将里衣的带子系好,缩回床上。
丹宁重新把被子扯开,给他盖好。
她好笑地看着杨简有些无措的表情,心里微微地有些失落,但随即又转过身,微笑着面对周鸣玉道:“姑娘陪他把药喝了罢。我偷个懒,出去看看仆从们。”
周鸣玉无法,去桌边端了药,慢腾腾地挪过来,坐在了脚踏上。
脚踏低矮,正方便她的手臂搭在床边,与他直视。
药是刚熬好的,温度很高,碗沿热得烫手。周鸣玉直接把药碗放在床边,拿着勺子撩着吹气,没好气地叫杨简道:“过来喝药。”
杨简此刻是衣衫从容了,慢慢支起上身转过来,同她贴得近了些,问道:“你什么时候和丹宁那么好了?”
周鸣玉道:“方才你睡着,我和她一起在外面骂你。”
姑娘家的友谊大抵来得都是如此莫名其妙又轻而易举,杨简大概了解。
他点点头,又问:“骂我什么了?”
周鸣玉白了他一眼,道:“背着你骂了什么,怎么能叫你知道?”
她吹凉了一勺药,递到他嘴边:“喝。”
杨简笑眯眯地喝了,但还是没忍住皱了皱脸,同她道:“好姑娘,这么一勺一勺喝,苦得要命。”
他有个和谢惜一样的地方,就是不爱喝苦药。
如果是平常,周鸣玉说不定会为了苦死他,自己受累些,故意一勺一勺喂给他。
但她今天没什么心情了。
她随口对着碗里吹了吹,递到他唇边:“喝!”
杨简有些遗憾,想着要不说两句软话,叫她继续喂自己,但又感觉到了碗边的热度,怕她烫着手,于是痛快伸手将碗接过,一口气喝完了。
周鸣玉见他喝完,便道:“你醒了就好,我先走了。”
杨简立刻变了神色,道:“不是说不走吗?”
周鸣玉反问道:“我何时说了不走?”
杨简没证据,只能嘴硬道:“你来的时候同我说的,我听见了。”
周鸣玉轻嗤一声,道:“你人都醒了,还拘着我做什么?一院子侍从在呢,少来骗我服侍你。”
杨简自然不会让她来伺候自己的,只是想与她多待一会儿。
他口中软道:“我都被打成这样了。”
周鸣玉便道:“那你倒是同我说说看,是为何被打的?”
杨简这下沉默了。
倒不是被杨宏打了丢人,只是说到这里,恐怕又要说到谢家埋骨之地被原之琼丧心病狂掘开的事。
周鸣玉微哂:“敢做不敢说?我可都知道了。”
杨简倏然抬眼望向她。
周鸣玉道:“我不做什么,就回一趟绣坊,很快就回来。”
杨简信她才有鬼。
但他并没有什么理由阻拦她。
他放开了她的手,轻轻道:“路上小心,早些回来,我等你一起用午饭。”
周鸣玉随便点了点头,扭身走了出去。
丹宁去帮她安排好了马车,送她一路回了绣坊。外面看店的绣文看见她回来,站出来迎她:“姐姐!”
她将周鸣玉拉进去,拿了一个信封过来递给她,道:“方才姐姐不在,祝当家叫人送给姐姐的。”
周鸣玉称谢接过,回到房间。
信中的内容非常简单,提了一句原之琼去掘墓时被杨简及宋既明拦下,又说让她切切稍安勿躁:杨符入京,宫中已知此事,不日或有反应,千万不要擅动。
杨简那般大张旗鼓地威胁原之琼,有不少人都瞧见了端王府门口的那骇人一幕,早就大片地传播开来。
不管是通过哪种途径,今上都是铁定会知道这么一桩事的。
可前面特地提了一句,“杨符入京”。
他好端端待在京郊,突然跑回来,又起了个什么作用?
周鸣玉收起这些疑惑,心里却仍有些微讶,杨简去了,倒还有理由解释,这宋既明与她不曾相识,她也不记得此人从前与谢家有什么往来,他又跑到那边干什么?
她眉眼微垂,默默将信纸折起来,拿火折子点了烧掉,而后去后院里找正在劈柴的小章。
小章见到她,擦了擦脑袋上的汗,笑嘻嘻道:“姐姐来做什么?”
周鸣玉道:“我问你句话。”
小章将斧头放在一边,走到周鸣玉面前来,问道:“什么话?”
周鸣玉低声问道:“你早上出去帮绣坊采买的时候,可听到端王府那件事了。”
小章点点头,道:“听说了,我觉得怪吓人的,就没和坊里的姐姐们说。”
他有些好奇问道:“姐姐方才出去听说了?”
周鸣玉笑道:“可别当我不知道,你瞧见这样的事儿,必然上去凑热闹了。都看见听见什么了,给我招出来。”
小章笑着搓了搓手,道:“也没什么。那一排排摆在那儿怪吓人的,王府一大早的就让人出来收拾了,还把外头的血都擦了。我听说王府一大早就有马车进宫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他家王爷进宫告状去了。”
周鸣玉听完,也没觉得什么新鲜,有些失望。
小章想了想,突然又道:“对了,我还听说,杨家那个做了道长的六郎君,一大早也从城外回来了。”
周鸣玉挑挑眉,道:“你每天到底花了多少时间在外头和人闲聊?怎么连人家家几公子做了道长都知道。”
小章一脸骄傲地抬了抬下巴,道:“是姐姐每日在绣坊里,知道的太少了。这位六郎君去做道士的事还是很有名的!听说他修为很高,辈分也高,上京许多人想求他讲经解签,还求不上呢。”
周鸣玉便顺着问道:“那他这次回来,是回杨家?”
小章摇摇头,道:“好像是没有。我回来的时候听人说,他马车没往杨家走,倒是往反方向去的。”
反方向,那就是去端王府了。
周鸣玉想到自己所见所闻,似乎杨家人与原之琼都觉得,他是一个为了谢忆不顾一切的疯子。
甚至于,已经疯到了杨家需要派人来盯住他的程度。
离开前丹宁说过,杨简请了道士来做法事。什么道士这么大胆子,和皇帝作对,为死刑犯做道场?
但杨符肯定是敢的。
如此,倒与信上那个信息合上了。
周鸣玉笑着又与小章多说了两句,将此事装模作样地带过了,而后默默地回到了房间。
那边别院里那么多侍从,恐怕有不少都是杨家人派过来的,人多眼杂,肯定也瞧见了她;杨宏早知道杨简同她走得近,如今不断,恐怕后面还有麻烦。
破事一堆,不胜烦扰。
周鸣玉身上还是临走时那件居家的便服,裙角因为下雨沾了不少泥点子。她换了一身衣裳,收拾妥当,复又下楼去找绣文。
“你等会儿出去一趟,帮我办件事。”
绣文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听完周鸣玉的话,点头低声道:“姐姐放心,我等下就去办。”
周鸣玉于是放心地取了伞,又上了来时的马车。
马车的车夫还是上回那一个,早与周鸣玉混了脸熟。周鸣玉下车时特地请他进来喝茶用点心,闲聊时知道他家有个孩子,还又摸了个小香包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