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春(7)

作者:如观


他十分开朗地笑起来:“知道了!”

不就是翻屋子吗?这题他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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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鸣玉回到绣坊,就开始赶制端王妃所要的那些物件。

花样不难,难的是要精细,一根线劈成二十四根的做法,若不是为了这些皇亲国戚,她寻常根本不会去用。

她只管混线去做,旁的杂活,都另有绣娘和绣文帮她去做。

如此,赶了小半个月,才带着成品来到端王府上。

许是有了先前王妃的青眼,周鸣玉这回上门,通报的速度极快。来门口接周鸣玉的是个年纪不大的侍女,周鸣玉记得她是那日站在端王妃身边伺候的。

侍女一路引着周鸣玉来到后院。

端王虽非今上的同胞兄弟,却十分得今上看重,虽久居封地,上京的王府却占地极大,后院还有个不小的马场。

周鸣玉到时,遥遥便见着马场上有人红衣黑马,英姿飒爽,疾驰之下抬手放弓仍能正中红心,正是原之琼。

端王妃坐在阴凉处看原之琼跑马,见周鸣玉来了,笑意盈盈,叫她到身边说话。

周鸣玉未敢造次,规矩行礼,听端王妃免了之后才起身献上木匣。

端王妃早不在乎这些东西了。

当日那把扇子,她随手就给了原之琼,这些玩弄之用的小物件,她手里也从来不缺。

故此,端王妃不过是随手拿起一样瞧了两眼,夸了周鸣玉几句,便放在了一边。

周鸣玉心里十分不痛快。

她虽受了几年波折,如今回了上京,倒也算日子舒坦。即便自己只是平头百姓,往来也都是官眷夫人,面子上做不足,钱财上总能做足。

端王妃随口这一句费了她这么多功夫,如今就这么撂下了,让她很不开心。

从前的谢惜就十分不喜欢端王妃的这副做派,每每有端王妃在的场合,总是能避则避,总之谢家门庭高贵,也犯不上给她一个王妃面子。

但现在周鸣玉不能如此做。

她面上未有一丝波澜,口中说着王妃喜欢就好,而后行礼告退。

谁料原之琼遥遥见着她,却下马过来了。

“周姑娘。”

她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眉眼弯弯地迎上来:“周姑娘今日是来送东西的?”

她瞧见那边侍女手上的木盒:“拿过来叫我瞧瞧。”

周鸣玉如今瞧着原之琼就警惕,心里暗暗戒备着,不知她又要做什么。

原之琼却是一副俏皮活泼讨人喜欢的模样,挨个将东西瞧了瞧,又取出里头那件端王妃看都没看的小屏风摆件来,有模有样地捧到端王妃面前去。

“这件喜鹊报春的小屏风,我前些日子去云裳坊就看上了。当日她们那掌柜姚娘子同我说,这喜鹊还没绣好,卖不得人。谁知周姑娘细心,今日一并送来了。”

端王妃给原之琼轻轻扇扇子,听见她这话,才将目光转到这摆件上来。

这小屏风不大,不过一掌高,难得的是绣工精细,色彩明亮,放到女孩儿家的闺房里,最是奇巧不过。

端王妃见原之琼喜欢,也对周鸣玉此举满意起来,叫厨房把今日宫里新赏下来的樱桃,给周鸣玉带一盘去。

周鸣玉面露欣喜之色,跪下谢恩,十分感谢地接过那盘樱桃。

她心里却在发苦:宫里赏下来这些樱桃,兴许还没她后院樱桃树上掐下来的甜。

人间富贵至极的端王妃,赏她一把金瓜子也是好的啊。

周鸣玉带着樱桃,再次告退。

这回原之琼道:“我正巧骑马累了,送周姑娘出去罢。”

周鸣玉摸不准原之琼的心思,道:“民女岂敢劳郡主相送。”

原之琼道:“不妨事,我见周姑娘手巧,又与我年岁相仿,倒有些亲近之意,想与周姑娘说说话。周姑娘莫不是嫌弃我?”

她脸色笑眯眯的,那厢端王妃的脸色却冷了。

周鸣玉连忙道:“民女岂敢有这样的心思。郡主肯叫民女说话,是民女的福气。”

原之琼走过来,道:“周姑娘紧张什么,就是两句话罢了。”

她带头向外走去,周鸣玉只得在她身后一步跟着。

原之琼叫侍女退远些,瞧着周鸣玉笑:“周姑娘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周鸣玉只得靠近她些:“郡主有何吩咐?”

原之琼将手上一个金镶玉的戒指取下来,放在她的樱桃托盘里:“这樱桃酸得要死,我母亲不肯吃,才将它赏人。你回去悄悄扔了,别叫人瞧见就是。”

周鸣玉看着那个戒指,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和她聊。

“宫里赏的樱桃,自是浩荡恩典,岂能作践。”

原之琼道了句“随你”,这才压低声音问:“杨简找过你了吗?”

她甚至分外好心地提醒了她一遍:“杨简,杨八郎,龙爪司的冷面阎王。”

周鸣玉无奈道:“不曾。”

原之琼道:“那你可要小心了。身边的东西都管管仔细,身边的人都好好瞧瞧,保不齐哪个青天白日,就要遭了跟头。”

周鸣玉道:“多谢郡主提醒。”

二人一路穿过回廊,遥遥见得一个锦衣青年,背脊挺拔,风姿卓然,走过来问原之琼:“这位是?”

正是原之璘。

周鸣玉屈膝向他行礼:“民女是繁记的绣娘,见过世子。”

原之璘眼神上下打量周鸣玉一遍,饶有兴趣问:“你怎知我是世子?”

原之琼将周鸣玉一拉,对他没好气地道:“在端王府里穿着常服随意走动,不是世子是谁?她又不是没长脑子。”

原之璘无语道:“我是问她,你插什么话?”

府门近在眼前,原之琼没理他,将周鸣玉拉着绕过原之璘,向门口一推。

“我的话说完了,周姑娘慢走。”

周鸣玉看见原之璘第一眼就觉得不对劲。

她从前与原之璘相处不多,大约知道此子嘴上风流,在宫中伴读还敢调戏宫女,不过只是嘴上说说,不曾越界。

而如今,许是在封地散漫惯了,越发放肆。

她口中提繁记,也是想叫他收敛。毕竟繁记的东家在今上跟前得脸,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谁知这原之璘半分不怕死。

周鸣玉忙不迭地行礼,转身离开端王府。

待人走远了,原之琼才回过头来,对着一脸不爽的原之璘,扬手就是一个巴掌。

“你——”

“我什么我?”

原之琼冷着一张脸,对自己的兄长没有半分敬意,只剩下满眼的厌恶。

“我警告你,把你从前在封地里那些浪荡习气都给我收起来。此番父王回京,是有要事在身,你若敢节外生枝,我绝不放过你。”

原之璘冷笑着摸了摸自己肿起来的脸:“你一个姑娘家,跟自己哥哥逞凶斗狠?来日到了外面,看谁还肯做你的倚仗?”

原之琼不屑道:“那就试试看,瞧瞧你世袭王位,又能走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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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鸣玉一路捧着那盘樱桃,坐马车回了云裳坊。

姚娘子和绣文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盘子,稀罕道:“今日是怎么了,还捧着盘樱桃回来?是端王妃赏的?”

绣文嘴馋,手里摸了一个就吃。

“别吃!”周鸣玉打了她手,转身瞧了瞧,将她挡住,“赏的也没法吃,酸死了。”

姚娘子偷笑,接过来道:“我拿去处理,你回房换衣裳罢。”

周鸣玉应声,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她平日里都在绣坊,绣娘们也都和睦,自己从来都不锁门。

但今日,她的手抵在门上,刚一推,就察觉到了不对。

地上有很细的暗金粉末,零零碎碎地撒在门口,藏在暗色的木制地板上,不仔细根本瞧不出半分。

那是她每日出门前留在门上的小小心机。

今日,有人趁她不在,进了她的房间。

周鸣玉推门进去,检查了背街的窗户,窗边同样有很浅的铅粉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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