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不禁(87)
作者:章句小汝
“我有正事与你说”,阿宁看着他,清澈润亮的眸子里都是他的倒影。
“市舶已开辽东方向的车马道,我已经与兄长说好,一切物资以辽东为紧。粮食倒是不缺,但中州有能匠世家造了一批弩箭,我叫陆家的管事定了下来,不日送往辽东。”
薛敖眼中一亮,弩箭杀伤力巨大,形状轻巧。远程近程皆是难得的利器,只是造这么一台东西实在是废人废力,故而难以引用在大军中。
“有多少台?”
阿宁伸出雪白柔嫩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五千。”
“什么!我靠五千台弩箭!”
“神獒军先锋两翼有此物保命,至少能减一半伤亡!”
薛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不远处的屏风轰然倒地,阿信和流风两眼放光地冲了过来,嘴里发出高亢的喜声。
阿宁被二人吓得埋在薛敖胸前,心口扑通扑通地乱跳,眼里都蓄上一层水雾。
阿信拍着流风,大笑道:“世子嫁给陆姑娘真是嫁对了,哪家有如此实力,弩箭啊那可是弩箭!”
流风脸色涨红,在一旁补充:“五千台。”
阿信接着拍凌乱的流风,“如此实力,如此大义。陆姑娘,要不我也嫁给...”
“滚。”
薛敖搂着被吓到的阿宁,单手抽出蓄势待发的十三雪渠。
阿信看他竟然放出来后三节,冒着寒光的倒刺激的人头皮发麻。
“风紧,扯呼!”
他兜头撞开了窗子,一猛子跃了出去。
流风眨了眨眼,同手同脚地踱步而出,脸上都是讪讪的笑意。
薛敖骂两个蠢货,又顺着阿宁的脊脉安抚,一下又一下地轻拍。
直到小姑娘抬起头,鼻尖蹭上他的脖颈,泛起温热的微澜。
“我厉不厉害?”
薛敖抱着人不放手,轻“哼”了一下,小声嘟囔:“这还不厉害?我的兵都说是我嫁给你,以后还不得天天欺负我。”
“就欺负你”,阿宁笑得在他身上乱抖,“只有我能欺负你,陆薛氏。”
第61章 红额
秋风肃杀, 枝叶骅骝。
清净寺十里外便是皇家狩猎场,谢缨早早就带着禁军清了附近的山林莽道。
秋狩日一至,景帝带着诸皇子与文武百官御驾高马, 兜巡在这秋色丛稞之中。
原野上绕着声势浩大的剑戟, 禁军自内向外将猎场围的水泄不通。景帝大病一场, 眼下却精神餍足, 手执重剑端坐在宝骏之上。
周围是身着劲装的皇子公主,唯一人在其中落于天子身后半步,格外显眼。
谢缨一身朱红骑装, 濯日策马。他身量极高,宽肩窄腰, 背后亘着一把璀璨夺目的红缨枪。
少年凤眸薄唇, 眼波流转时不经意的英气昳艳, 足以叫人脸红心跳。
“慈生,你今日可要夺得魁首,朕重重有赏”,景帝策马于众人之前, 又大笑道:“早闻你这南侯缨的大名,朕倒要见识一下。”
谢缨睨了一眼景帝宽厚的背影,拱手道:“陛下说笑了,臣只是有些蛮力, 比不上几位殿下射艺精湛, 今日若能仰瞻陛下风姿才算见识。”
闻言景帝笑得颇为开怀,率先高扬马鞭, 如一道闪电般冲营帐而去, 草脉摇动,只留下滚滚尘烟。
谢缨看了眼不远处杨树下与岑苏苏在一处的陆霁云, 嘴角上扬,意味不明地拱手问安。
陆霁云眉心微蹙,不知谢缨今日口中的大礼是何物,思索间听身旁的岑苏苏哀声抱怨:“锦书以往最是喜欢秋狩,可如今因为蔺家出不来。我前几日去看她的时候,见她人都清瘦了不少。”
少女身量娇小,身后背着一把巨大的刀,发愁时圆脸都皱在了一起,可陆霁云看着却觉得可爱。
“蔺家错综复杂,如今这般已算是顺应局势,陛下恩慈”,陆霁云轻声安慰,“蔺大将军镇守西南,想来不过两三年,蔺家便不必这般畏首畏尾,如此蔺姑娘也可避免皇权之争。”
岑苏苏恍然大悟,难怪项时颂近来心情明媚,原来是知道蔺锦书有可能不用做皇家联姻的棋子。
猎场深处不时传来几声野兽厉吼,岑苏苏面色一凛,提花贪墨刀乍现白光,护在陆霁云身前。
虽然禁军百般探除弊病,但每年都有人命丧于此,她不得不谨慎看顾。
猎场各处皆是身份尊贵的世家子弟,为着搏天子青睐而拼尽全力夺得秋狩魁首。但密林幽深,若真遇见猛兽,也只能听天由命。
晏阙乘一匹特勒骠马,身后跟着秦硕与秦东来,正在密林中兜巡。
“谢缨颇得圣心,不止是禁军,父皇近来对他信任非常”,晏阙搭弓射箭,一只飞雁落马蹄边,“谢家历来都是走孤臣的路子,只是谢缨与我一向交恶,倒是难办。”
秦东来心不在焉地揪着马鬃毛,被秦硕喝了一声才坐直,面露无奈地看自家大哥与五皇子并驾齐驱。
秦硕沉思片刻,回道:“殿下不必忧心,谢缨素来嚣狂,想是受了永安侯的教诲,与皇家子弟俱不亲近。眼下二殿下与七殿下身处中州,独殿下在上京执掌南衙与京兆尹。陛下龙体康健,紧要的不是旁人,而是圣心。”
晏阙眼前一亮,前些时日景帝的敲打逐渐明朗清晰,他笑着拍了拍秦硕的肩膀,带人跑去圣驾处。
只是在途中,密林中传来的一声清唳惊的几人脸色大变。
正是景帝所在之处。
晏阙策马狂奔,却被眼前的景象震到失语。
一座高达几十尺的玉白巨石横亘在清潭中,天光洄游透过影影绰绰的树枝密叶,给这块石头添上不可言喻的神秘色彩。
但让一干人目瞪口呆地远不止于此,那石头左上角是一行刻的极深的小字。离得太远看不清,一身白色骑装的四公主凑上前,脆生复述。
“天降神罚,兵疫水难。怙不自守,君不行正...”
众人脸色大变,不敢去看面色铁青的景帝。
晏阙轻喝出声:“闭嘴!”
四公主一抖,见同胞兄长如此反应,也跟着面色苍白。景帝冷笑出声,沉声道:“小四,接着念。”
四公主一抖,嗫喏道:“国之大道,靖安自晏。”
周遭一干人已经冷汗毕露,垂下头不敢再去看那块石头。
那巨石之上写着的分明就是景帝的罪诏和二皇子晏靖的狼子野心。
今年的渝州水患,举国霍乱,还有北蛮进侵,实在是多事之秋。可天子还没写罪己诏,就有天降巨石刻着神罚,说天子不德,当换新主。
可是这位新主如今却不在上京。
“靖安自晏、靖安自晏..”,景帝重复着,蓦地大笑,扔下手中重剑。
重剑落地之时,周围众人随之跪倒一片,惶恐地喊着:陛下息怒。
景帝脸色涨红,甩袖回身,“即刻传旨命老二回京,朕倒要看看这位贤明的二皇子有何天意要与朕看。”
少顷,陆霁云抬起头,看向好整以暇的谢缨。
“这便是你说的礼?”
“嘘”,谢缨食指抵住薄唇,笑得极其凉薄,“狩猎还有几日,陆大人不必着急。”
“这份礼,还没完。”
...
黑玉江统经三关,褐黄色的江水翻滚在莲白山脚,飞沙灰絮,还未盘旋凌空,便被滔滔洪波拽进其中。
江的对面便是失守的寒福关,薛敖看到城墙上原本属于辽东军的鲜红战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北蛮褐色的大旗。
迎风招摇。
“世子,栈桥下沉,水位已至腰线,可要渡江?”
薛敖皱眉,栈桥历来都是辽东几关互通的路线,眼下被毁,想来是北蛮人的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