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不禁(59)
作者:章句小汝
岑苏苏与沈要歧不知说了什么,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
少年不识愁滋味,便是远行万里,也觉得不过尔尔。
这般的年纪,何愁不会相见。
只是,阿宁看了看不远处的城门,脚步停顿。
陆霁云知道她在等什么,拍了拍阿宁的发顶,说再等一会,好看赏皇城夏时的风景。
蓦然间城门口奔出一匹墨黑色的骏马,马上红衣猎猎,兜起骄阳般的意气。
谢缨额角都是晶亮的汗水,利落地跳下马,站定在阿宁面前。
“赶上了”,他形貌昳丽,这般轻松地笑起来更是惹人注目,“阿宁,这次拿好了。”
他将一只崭新的棠花簪放到阿宁手心,见她黑亮顺滑的乌发上只别着一只草蝴蝶,笑道:“你戴上会很好看。”
阿宁小心的收起来,冲他扬起笑脸,“谢谢阿奴哥哥。”
天色渐晚,陆霁云喊她快些启程,阿宁抿了抿嘴角,正要提步上车。悄然间微风拂来,吹乱了她的鬓发。
吉祥大喊:“是世子。”
阿宁顺着向上看去,只见城楼上站着一个银袍少年,他抬起手中的长鞭,像是小孩子一般不断挥着。
阿宁仰起头,朝他笑得明媚。
——陌上花开,君且等我,缓缓归。
阿宁与陆霁云一共带了四乘车架,一架是兄妹二人搭坐,另外几驾小厮婢女分乘,再放些行李被卷、干粮物什。
一路车马劳顿,阿宁有些吃不消,翌日在前往青州路上的一处澄湖上正歇憩时,却见橘意正气势汹汹地训斥着一位蒙面的侍卫。
晏枭派了几位皇家暗卫一路随行,几人面上都罩着黑狐面具,叫人分不清谁是谁。
可橘意却被迫记住了这个祸根,她脾性一向温良,此时叫这人气的手指都在颤。
“姑娘最喜欢的茶盏你一天内给我摔了个精光,昨日煮饭的锅也被你砸了个稀巴烂,还有前些时日的...”
橘意越说越气,这般仔细数来叫阿宁听着都忍不住摇头,心道皇家暗卫都这般毛手毛脚的?
那侍卫本是挺着腰板,被橘意这般一桩一件地训着,也像是羞赫一般,抬手摸了摸鼻子,却在摸到冰凉的黑狐面具时讪讪放下手。
阿宁看着他,紧锁眉宇。
正巧陆霁云喊阿宁用膳,湖边对峙的两人听到主人家说话也停了下来,那暗卫扭头见是阿宁,竟一溜烟地跑走了。
阿宁:“...”
是夜,阿宁食用了些玉方糕和凉茶,觉得有些食化不了,趁着橘意睡着后悄悄溜到房外。
银河倾泻在澄湖上,平静的波光泛起粼粼夜色,绵延的草上是窸窣的虫行声,长夜璨璨,星子低垂。
叫人无端的心情舒畅起来。
她往湖边走了几步,却见一人仰躺在岸上,他翘着二郎腿,嘴里轻哼着歌。
是一首辽东的儿谣,小时候大人最喜欢唱给他们听。
阿宁深呼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那人的身边。
地上的人猛地翻身而起,月色下是一双野兽的眼睛,他怒斥,“谁?!”
“薛子易。”
薛敖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软了阵势。
阿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意味不明道:“薛子易,我就知道是你。”
薛敖身边坐着笑个不停的小姑娘,臊的耳尖薄红。
那日他与谢缨一同自大内赶去城门,却没曾想那谢狐狸奸诈的很,竟在路上找了几个谢家的府卫拦他。薛敖急于脱身,却被功夫极好的几人拖住不动,最后还被谢缨踹了一脚。
最后站在城楼上,也不知阿宁看没看到他袍子上的大黑鞋印。
阿宁忽然喊他:“薛子易。”
“嗯,怎么了?”
“薛子易。”
薛敖看向她娇妍的侧脸,轻声回:“我在。”
阿宁靠在他的肩上,脚边绿草茵茵,头顶星光铺了他们满身。
“听说青州的鲈鱼很好吃。”
“可惜加姜太多,中州的人就喜欢吃这玩意”,薛敖埋怨道,又伸手抓了一把湖边摇曳的小花。
阿宁抬起头,掰过薛敖的脸,兴奋道:“我们明日进城后一起去吃吧!”
少年点点头,一脸郁闷,“我看你是想让我给你挑葱姜。”
看阿宁眉眼弯弯,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大手将阿宁按在自己的胸口,嘴里还嘟囔她是娇气鬼。
阿宁不饶,在他怀里扑腾,直到两个人都倒在潮湿的草地上,气喘吁吁。
“娇气鬼。”
阿宁不乐意,直起身掐他鼻子,“你再说一遍!”
少年笑得眼睛弯成湖面的月影,将小姑娘搂在身上,听他跳的欢快的心跳。
乌蓬渔声,青山欢愉。
“我的娇气鬼。”
第43章 玉虎符
青州府衙内。
陆霁云青着一张俊脸, 看阿宁身边那人像只大狗一样舔着脸笑着,气的头都大了。
“薛世子——”
薛敖连忙应道:“欸!大哥你说。”
“...乱叫什么!”,陆霁云无言一哽, 捂着额头想了一会才继续道:“北司事务繁忙, 世子怎会在我的护卫队伍里面?还是说陛下命世子与我们有公事?”
薛敖摇头, “大哥不必担心, 我并非要一直纠缠你们不放,若非阿宁发现了我,我断断不会现身。如今只送你们到青州, 路途遥远,我跟着你们一段距离, 好叫绿林知道, 这是辽东王府要护着的人。”
闻言陆霁云一怔, 心道这位去年看起来还很莽撞的世子爷如今竟有这般考量,倒是让他改观不少。
阿宁小声附和:“哥哥,我想吃鲈鱼。”
陆霁云头更疼了。
诚然他是怨恨辽东王府的,但是薛敖的种种行为叫他无法阻拦, 更别提阿宁一看到他就兴奋的像个孩子。
罢了,叫阿宁开心一点就好。
左右几日后赵沅也会去渝州,阿宁总会慢慢忘了这个人。
陆霁云摆摆手,叫这二人快去快回, 街上注意安全。只是在阿宁提着裙角欢快地踏出门之前, 又被陆霁云喊住。
他扫过窗纸上透过门外少年挺拔笔直的剪影,对着阿宁郑重嘱咐。
“阿宁, 兄长不用世俗礼法约束你, 但你不能再与先前那般一样。我教你学重私自利,并非是让你在为人处世上斤斤计较, 而是要告诉你,先念己,再仁人。”
阿宁乖乖点头,握住陆霁云有些冰凉的手掌,心下安定。
她有全天下最好的兄长。
青州不比辽东广阔,也不如上京繁华,但酒肆茶楼众多,岸堤上都是杨柳依依与垂钓耄耋,看着便知这儿的州官治理的极好。
葱姜被整齐的堆放在小碟子里,面前的云瓷盘散发出米酒的甜香与鱼鲜味,勾的阿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楼下有人在说前些时日的略卖案,纷纷感叹泽州张氏的贪得无厌,叫百年的世家毁于一旦,又害了那么多的少年少女,真是可恨。
“听说禁军在皇陵找到了几百个年纪轻轻的娃娃,可怜见的,被关了那么久,有的就此毁了名声,听说那几日的护城河到处都是寻死觅活的半大丫头,真是造孽。”
“谁知道皇家修那么大的陵墓却给张家做了偷鸡摸狗的幌子,难怪陛下如此震怒。”
“这也倒算好的,能找回来保住性命就算万幸,听说中州五社早就丢了几批娃,现在禁军正在查呢,说是泽州找不到,人都去了渝州...”
有人大惊道:“那不就是蔺侯的地界...”
一桌上的人连忙止住他的话头,吓得左看右看,又斥他喝多了酒竟敢冒犯蔺家。
底下人闹过一阵后又归于平静,倒是阿宁看向薛敖,迟疑道:“这是真的还是传言?”
她声音压得很低,薛敖要贴在她嘴边才能听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