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不禁(20)

作者:章句小汝


“别吃我...别吃我..薛子易救我!”

阿宁挣扎,嘴里还在嚷着他的名字。

薛敖这才反应过来,忙摘下狼脸面具,他困住阿宁的身体,“阿宁,是我!”

阿宁一抬头,入目就是薛敖两只通红的眼睛。

她怔了一下,继而死死地抱住薛敖,哭的凌乱的脸颊埋在薛敖胸前,放声大哭。

“骗子,大骗子!你说你不会受伤,你说我喊你你就会到,骗人的!”

薛敖眼睛红的吓人,他顺着阿宁的脊背安抚,口中轻声安慰。

天知道他刚刚进来时,看到阿宁被人欺负,那一瞬间的惊怒与杀意险些瘴了眼。

骄傲的少年心口闷痛,目眦欲裂。

小姑娘肩头圆润雪白,脖子上还挂着他送的石头,满撮落里都是她身上的甜香。

薛敖心头猛跳,没有发觉自己一向稳如泰山的手在发颤。

如果他今晚没有过来,那他捧在手心的姑娘会遭遇什么?

他不敢想,这个假设会要了他的命。

“对不起,阿宁,对不起...”

门外的吵闹声顺着风雪传了进来,薛敖眉头一紧,抱起阿宁。

“阿宁,别怕,我带你走。”

他抬脚欲走,目光在扫到地上的少年时变得锐利起来。

薛敖只恨自己刚刚太过震怒,没来得及抽出十三的后三尾。不过,就算是前十节,也够要这人的半条命了。

他抱着怀中的姑娘,手臂稳稳地环在阿宁的腰间和腿弯处,从雪夜中遁出。

不多时,身后传来大王子的怒吼和沉重的脚步声。

火把的光照亮了北蛮大营。

薛敖抱着阿宁藏在了一个不起眼的撮落里,他一早就观察到这个撮落一直都没有人来,倒是正好方便他二人藏身。

北蛮撮落众多,就算找人也不会挨门挨户的查,故而这里很安全。

他小心的将阿宁的脸从大氅中捧出来,触及到阿宁满脸的泪水时,心头一绞。

“怎么了?阿宁,你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别吓我啊。”

阿宁摇摇头,她将脸贴在薛敖干燥温暖的掌心,小声道:“我只是很害怕,只是很想你。”

“唰”——门外一卷寒风刮过,薛敖觉得自己的心也被这风吹的不知在何处。

很想你。

薛敖心道,我也很想你啊。

阿宁环住少年劲瘦的腰,心中的彷徨不安不复存在,她眨了眨眼睛,看着薛敖,忽然开口道:“你瘦了。”

薛敖嗓子干涩,半响才发出声来。

“你也是。”

阿宁身心一放松,连日来的疲惫都一拥而上,她迷离着眼睛看着薛敖笑。

薛敖被她笑的心里难受,他搂紧小姑娘,就像年幼时一样轻声哄着。

”睡吧,一觉起来我还在这,不要怕,我的阿宁。

阿宁心中安稳,手脚都放松开来,脸上泪痕仍在,但她嘴角却是甘甜的弧度。

那对梨涡好像在跟薛敖说,你没出事,真好。

第16章 阿隼

北境难得有一个好天气,朔风凛冽,风雪将停。日光照在冰川之上,反射出道道刺眼的白光,灼的人不敢直视。

“闭眼,莫要看雪。”

开阳听闻辽东王这般说,将刺痛的双眼眯起。

辽东王厚重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两月来大军物资匮乏,天灾难料,这几日本王正愁此事,幸得开阳君将朝廷的粮草送达,解我大军之急。”

开阳适应了这茫茫雪野,慢慢张开眼睛,拱手道:“王爷不必客气,开阳只恨自己不能再快一些。”

当他随薛启走进主帐后,发现帐中气氛凝重,不少将军对朝廷派来的人带有敌意,却听去接应开阳的女将文枫叹道:“这也怪不得开阳君,雪情太重,另这一路上试图放火烧粮的人不少,幸而开阳君处事谨慎,布置得当,不然...”

文枫自幼便跟着辽东王打仗,军中众人很是信服于她。

“贼人!大敌当前,竟存如此歹心。”

辽东王大怒,一掌拍在桌案上,见此开阳垂眸,冷声开口。

“王爷不必动怒,我已撬开这帮人的嘴”,他哼笑了一声,“大燕境内豢养死士,意图不轨烧毁粮草,我倒要看看,这人便是再权势滔天又能如何逃过?”

闻言,主帐一片寂静。

他们忽视了一点,这位开阳君乃是七星阁的人。

七星阁,是开朝皇帝凌驾于朝堂外另设的金闺玉堂,掌法令断案、皇室安危,阁内七君均直属帝王与储君,一贯神秘孤高,口含天宪。

这般话就差直接点名蔺太后一党,外戚势大,景帝早有意向剪除蔺氏党羽,然蔺家家主手握西南十万大军,又掌江南水路漕运,一时之间竟难以下手。

霎时帐外击鼓声四起,铁甲枪矛的摩擦声在四周迭荡,在场众人面色一肃,掀帘而出,只见营周狼烟四起。

是北蛮来袭。

辽东王回头示意开阳与其登上高台,开阳第一次见到北境的战场。

霜色白山寂静,云坠地风萧萧。

若在平时,开阳或许会感叹这里冰域凛冽与山川眩人,皑皑之上积雪没胫,巍巍以下空寂无垠。

但是此时,这里是辽东军的战场。

偃月关外的护城河已结厚冰,冰上盾牌林立,战马裹紧蹄布,雄浑的战鼓与马蹄声激荡他的耳廓。

他看到雪野上的将士们神情坚毅,也清楚的看到他们堕指裂肤,还有入目的枯骨无数,利镞削骸。

从苍苍雪色到蓬断草枯,开阳的目光最后定格在辽东王头上猎猎如火的额带,难得失神。

额带绕着霜雪扬在北风中,开阳忽然洞悉,为什么辽东只有薛家能守得住。

——天降杀气,以屠外族。满门忠烈,冰碑薛墓。

薛家自开国以来便镇守边关,一门十几子到如今只剩下父子二人,北蛮人屡屡挑衅,但世代横战,也不曾从姓薛的手中掠夺一里疆土。

而那赤色额带,便是每一任薛氏主帅以血肉守家国的传承。

寄己身埋锋刃,凭碎骨枕荒野。

辽东王薛启持起手中长刀,刀刃一面的寒光映出他的半张脸。他神色肃穆,沉沉张口。

“传本王令,右虞侯前方探路,弓□□手城堞待命,奇兵跳荡沿两翼包抄,为马军开路,左虞候整饬行军,派人严守辎重。”

他长刀挥下,声音压过北蛮杀声阵阵。

“布达图敢挥旗冰上,就做好全军覆没的准备,我薛启守得住这辽东,也取得来他狗命!”

“开阳君”,薛启并未回头,开阳却仿佛探到这位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身上勃然的战意。

“可愿助本王退敌?”

开阳拾起双锤,一贯冷淡的脸上露出战意,“愿尽绵薄之力。”

...

阿宁醒来时身边温热,脚边和手里是兽囊袋子,里面像是新灌的热水,烫的她指尖微红。

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袋子掉在地上,惊的火堆前拾薪的少年忙回头看来。

“阿宁,你醒了?”

薛敖怕吓到小姑娘,早就摘下了狼脸面具,剑眉星目在看向她时弯成了春日里乌篷上的澄月。

阿宁不出声,一双圆眼愣愣地等着薛敖,倏尔眨了眨。

薛敖觉得她乖的可怜,像他娘日日抱在怀里的那只奶猫,又反应过来,小姑娘是睡糊涂了。

他觉得好玩,伸手戳了戳阿宁歪掉的发髻,见小姑娘整个人都绵绵软软的,自顾自笑出了声。

阿宁晃了一下被动的脑袋,皱起秀气的眉毛,撅嘴嘟囔:“烦人。”

“你说什么?”

“薛子易”,阿宁彻底清醒,脸蛋微红,伸手狠狠地点上少年的额头,“烦人!”

薛敖不设防地被她戳倒,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急着起身,只是撑着双手笑得欢快。

“你为什么不回家?”

“什么?”,薛敖被问的一愣,他看着阿宁澄澈的圆眼,胸口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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