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不禁(154)
作者:章句小汝
马车临走之际,阿宁掀开车帘对侍从说:“去找沈要歧,就说草动了,我先去渝州。”
…
阿慕新奇地看着街上的吃食和小玩意,嘴巴半天都合不上,薛敖抱着她走在苍南的街道上,不知为何,在这里他有一种预感,他要找的就在这里。
看到街上的女子大多穿着一模一样的学服,样子轻巧又干净,阿慕兴奋地嚷着自己以后也要穿。
薛敖被她闹得头疼,无奈道:“行,读读读。阿慕少说点话,你爹我耳朵疼。”
正巧一辆马车匆匆而过,险些撞到低头跟闺女说话的薛敖。
薛敖灵敏闪开,眼睛一瞪就要骂人。
可还没张口就怔怔地站在原地。
是他梦里的味道;
是他闻了十几年的梨子香;
是阿宁、是她头发和衣襟的味道,笑着的味道,哭着的味道;
是他的阿宁。
等看到对面匆匆赶来的沈要歧,薛敖不再迟疑,将阿慕塞到目瞪口呆、来不及反应的沈要歧怀中,转身去追马车。
阿慕抬头看了看沈要歧,“你谁呀?”
沈要歧:“…”
马车被骤然截停,阿宁从听到薛敖跟阿慕说话时就认出了外面的是他,眼中的泪珠早已打在面纱上,一如她故作平静的内心。
她原以为分别三年,自己不会那么在乎了。
可事实上呢?
车帘遽然拉开,眼前少年一身银白,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沈要歧说薛敖听她坠崖后一夜白头,阿宁那时只觉得心疼,可如今亲眼看到才知道什么叫心如刀割。
那可是最骄傲嚣狂的薛子易,怎么会一夜华发呢。
薛敖整只手臂都在抖,连着声音都颤的不成样子。
“阿宁…”
“我不是阿宁。”
薛敖再也忍不住,扑到那个他想了三年的姑娘膝前。
“你在我脑子里笑了三年哭了三年,蹦蹦跳跳地躲了三年。陆霁宁,我连你的根头发丝都能认得出来,你还说你不是我的阿宁?”
“好,你说你不是。”他忽然一把抓住阿宁的手腕,柔软细腻,却横亘着一道长疤,“这是什么,啊?陆霁宁,你是想要把我急死吗!”
他不顾阿宁的挣扎轻轻晃动她的手腕,一下、两下...身后的沈要歧抱着阿慕追了上来,却在看到此幕时不敢动作。
一只草蝴蝶倏然落地。
阿宁惊呼出声,一颗泪珠掉到蝴蝶上,砸的她心口抽痛。
“阿宁,阿宁,你理理我吧。”
“阿宁,我好难过。”
薛敖哭了,刀枪剑戟将身上刺得千疮百孔他毫无怨言,孤身入狼群被布达图大军围杀他未曾红过眼眶,而现在,这个心冷面硬的辽东王哭了。
在此之前,大燕百姓一度以为这位敢与皇室操刀拼命的异姓王是个没有血肉的顽石,可现在,这位传闻之中的少年战神眼眶通红,脊背颤抖地弯折在一位姑娘前。
他说:“阿宁,我好难过。”
第110章 协议
苍南近来很是热闹了一把。
听闻辽东王薛敖大驾光临, 晏枭命人大设筵席,以此款待这位敢跟皇帝尥蹶子的犟种。可人家压根就没给过晏枭正眼,像个石狮子一样守在沈家门口, 等着阿宁出门。
少年俊朗出众, 一身银白耀眼至极, 蹲在人家门口眼巴巴地往里抻头, 怎么看怎么奇怪。
路过的姑娘们状若不经意地看向薛敖,见人眼都不眨的盯着沈家大门,不禁咂舌。
谁不知道圣上赐婚辽东王与呈秋郡主, 可眼下这王爷蹲在人家沈姑娘的门口做什么?再者说沈姑娘不是与豫王两情相悦,怎么又跟辽东王扯上关系了?
更奇怪的是, 苍南剑宗的代掌门一向将沈姑娘这位堂姐视作亲闺女一样护着, 人辽东王都堵上家门口了也不见他出来发威。
真是奇怪。
阿宁知道薛敖就守在门口, 她也知道薛敖想进来轻而易举,可他断断是不敢的。
可昨日见到他一头银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阿宁几次伸手想去摸一摸,却因胆怯而退步。
薛敖不敢吓到她, 她不忍为难薛敖。
故而只能这般耗着。
丰澜听闻阿宁被一个男子堵在家门口后提剑上门,见沈家大门里里外外围了几圈人暗自皱眉,待拨开人群见到门口那登徒子之后,却哑口无言。
他平生最敬佩二人, 一是苍南剑宗的开山鼻祖沈迦, 二是平北蛮定玉麓的大燕战神辽东王薛敖。虽是没亲眼见过,可听世人口口相传, 他也能辨别出眼前这位腰别银鞭、一头白发的少年就是那声名赫赫的薛王爷。
薛敖回头瞥了眼瞠目结舌的丰澜, 没理睬,依旧蹲在石狮子身边望着门。
丰澜轻声道:“王爷…不知王爷大驾光临, 来沈家是为何?”
薛敖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谁?”
“在下为苍南剑宗第五代亲传弟子,丰澜。”
“哦。”薛敖漫不经心地靠在石狮子上,“你认识沈要歧?那就怪了,他现在躲我都来不及,只怕晚走几步再被老子打死。”
远在剑宗的沈要歧打了个喷嚏,与怀中的阿慕大眼对小眼互相观望,谁都不敢出声。
丰澜皱眉,可还是不忍心反驳薛敖,“不知王爷对阿敏…沈姑娘和我掌门师兄有何过节?”
没人回他,少顷,一阵潮湿的山风刮过,丰澜低头,险些被薛敖的眼睛惊到出声。
银发少年瞳孔漆黑一片,嘴角噙着一抹说不明道不清的笑意,“你叫她什么?阿敏?”
“…是。”丰澜本能觉得不对劲,“我一直都这般唤她,王爷可有不解?”
薛敖猛地站起身,一拳擂到石狮子上,“她不是阿敏!”
那石狮子坚固无比的一角簌簌掉落石块,引得围观群众发出阵阵惊呼。
丰澜也被他震到,半晌说不出话来。
薛敖恶狠狠道:“你才认识她多久,也敢教训我,我告诉你,她不叫什么混账阿敏,她是我的…”
“薛子易!”
丰澜清楚地看到那气焰高涨、暴戾可怕的辽东王霎时偃旗息鼓,连扬起的眼角都乖顺的垂落下来。
阿宁眉心微蹙,沉声道:“你闹什么?”
薛敖顾不得外人在场,一步窜到阿宁面前,“你终于肯见我了,我……”
阿宁看了眼窃窃私语的围观百姓,冷声道:“你跟我进来说,丰澜回剑宗,告诉你师兄不必担忧,辽东王不会做什么的。”
见两人头也不回地转身进去,丰澜心中顿生不适,总觉得薛敖与沈敏的关系不似寻常。
可看着二人的背影,又觉得就该如此,他们就该这样一前一后地朝前走着。
薛敖紧紧盯着阿宁的后脑,余光里暗自打量她这三年住的地方,看虽然简陋些许,但也能看得过眼,心中稍稍宽慰几分。
阿宁突然回头,站在院中一棵老槐树下看着他。
薛敖一肚子的话说不出来,只喃喃道:“阿宁…”
“薛子易,好久不见。”
少年一对充满朝气的圆眼中忽然濡湿,像极了找不到家的小兽,“是啊,三年了,我一直在找你,阿宁。”
话音刚落,薛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将心爱的姑娘一把搂在怀中,叫她听自己如雷般的心动。
“你为什么要逃走?我那时真以为你死了,我还让金绮把我一把火烧了扬在悬崖下…他们都说我疯了,是,我是疯了。我不光疯,我还蠢,我怎么能把你交给一个混蛋,我怎么能让你一直等着…阿宁,你怕不怕,你疼不疼啊,你骂骂我好不好,你抽我好不好,我求你,你跟我说说话。”
肩头被打湿,阿宁按耐住眸中酸涩,伸手抚摸薛敖垂落的马尾,“是为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