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不禁(144)
作者:章句小汝
“谢家自古忠军纯孝,不曾想竟也豢养军队。”阿宁居高临下地望过去,“这位将军,放了他们,我随你们回去。”
地下仰躺着的暗卫急道:“不可!姑娘不能回去!”
阿宁没去看他,淡淡扫了眼马车周遭,道:“走吧。”
雨势渐大,即便这队人再急也不敢在湿滑的山路上驰骋,阿宁坐在晃晃悠悠的车厢内,想着如今已过吉时,谢缨这般大动干戈地派人来追,想来是京中也已经传开。
只是这群人一看就不是禁军或者谢家军,薛敖曾跟她说过,大燕世家百年前皆豢养私兵,然自从先帝整改后,非皇室绝不能有此事发生。但辽东王府天高皇帝远,又位高权重,自然私下有所动作,皇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这永安侯府呢?
景帝那般刚愎之人怎会忍得下最器重的臣子这样做,除非谢家早有预谋。
阿宁不禁感到心惊肉跳,如今谢缨不再隐瞒,为首这人又如此有恃无恐,那是否意味着京中发生变故。
电闪雷鸣,马车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外面有人大声喝道:“挡路者格杀勿论!”
阿宁屏息静气,无声地掀起车帘,见断崖边巨大的雨幕前驻停着一队黑衣人。
透过密密麻麻的雨滴望去,玄衣银纹,肩濯青缨,是七星阁的人。
“上头命令七星阁候在这段路上,说是有叛党,看这架势,我等还真没白等。”
说话之人身后跟着的那人阿宁认识,正是曾在皇宫帮过她的开阳。
七星阁直属皇室,如今这般情势,阿宁更加笃定谢家恐生变故。
想到此,她紧紧抓住肚前的衣物,听谢缨的人笑道:“叛党?今日一过,还不知阁下是人是鬼,与我等说这费什么劲。兄弟们,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打过,把暗沉的天色衬的恍若白昼。阿宁抓住薛敖溶月此前留在她身上的一柄短匕,在兵器交接声骤响之际推开后门,刚欲趁此机会逃脱,却迎面撞上一枚流矢。
“来人!先带她离开!”
谢缨的人咒骂了句,一把将阿宁推回车内,跳上车辕便驾马离开。
阿宁被甩在车壁上,还未来得及爬起来又被晃到了另一边,外面的动静杂乱不堪,身后又有人在追,她眼下不敢轻举妄动,这马车赶得这么快,若是贸然跳车,后果不堪设想。
辽东王府的暗卫趁乱解开绳索,对视一眼后急急朝着马车的方向追过去。
只是刚追到崖岸拐角处,就看到两方人马在缠斗,那驾马车停在崖边,外壁都是羽箭和血污,颤颤巍巍地伫立在雨中。
而阿宁正扶着肚子从后门上下来。
这马车停的险,叫人看着一个纤弱的姑娘这样动作实在吓人,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惊到阿宁和周边打成一团的人。
再一道惊雷响过,飞刃朔着白光,在暗卫瞪大的瞳孔中直直插进马屁股中。
马惊嘶鸣,乱动之下直接将那摇摇欲坠的马车晃得闪架,连带着身后那姑娘也一齐被甩下了车,直直摔下山崖。
粉色的衣角翻飞坠落,仿佛上面污了一块,什么都看不清。
“姑娘!”
泣血的厉吼声终于将缠斗的双方惊醒,谢缨的人率先反应过来,双眼发直地看着那驾七零八碎的马车,心道这下完了。
开阳策马赶来,正巧看到阿宁坠崖的全过程。
五皇子拿着玉玺和信物找到七星阁,只说让他们不遗余力地抓住叛党,可他不知道车内之人是阿宁。
他自崖边往下看去,深不见底,尖石碎岩,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
“不该是她。”开阳回头看过,又不知在对着谁喃喃,“不该是她的。”
...
薛敖行至泽州之时,顺带把被贼匪扣住的陆霁云一同捞了出来。
他也是这时才知道,谢缨的势力渗透的有多厉害。
他这几日总是有些心神不宁,不单是为着阿宁被谢缨逼迫,而是心口发慌,仿若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般。带着人不眠不休地赶了几天,大军过境之处仿若乌云压顶,他不信皇家没收到消息。
可那又如何?
他薛家满门几十子,为了大燕流血流汗,到最后只剩他一人。可他在边关打仗,老皇帝竟为了那几座矿把他的姑娘许给别人,还逼迫至此,薛敖怎能不恨。
皇家不仁,那这皇权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昨日是阿宁与谢缨大婚的日子,薛敖知道阿宁定然是想尽了各种法子,却仍旧被这群混账掣肘。拿捏一个姑娘是最容易的,亲人、友情,随便抓住一个便是上了锁的金笼子。
他们怎么敢的。
薛敖恨到手脚都是热的,恨到血液里都是滚烫翻腾,想要将这天下一把火烧光,可他更恨的是他自己。
是他牵绊太多,累得阿宁等他、爱他,被逼至此。
天下人皆知他薛敖一把银鞭勇冠三军,是整个大燕的护关神,可他却护不住阿宁。
那么好的阿宁。
阿信和金绮也不如以往一般谈话,眉宇间都是焦急的愁绪。
昨日薛敖带兵抄近路赶路,却被泽州蛰伏已久的山贼堵住,他二话不说亲自动手屠了这贼窝。春雨浇灌之下并不血腥,可阿信和金绮想起那时薛敖手染鲜血的模样,忍不住惊心。
还未等说些什么,薛敖又带人马不停蹄地赶路。
直到今日收到消息,说是上京已被谢缨占领。
阿信和金绮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不可置信。谢家?谢家素来忠纯,怎么会攻下皇城?
倒是薛敖,虽是面色难看,却并不惊讶。
薛敖心中冷笑,他早知会有这一天,可他却没想到谢缨会挑他和阿宁的大婚之日动手,这人真是把一切都算计的明明白白。
只是还没笑几声,却被金绮颤声打断。
“王..王爷。”金绮面色惨白,“适才联系上京中暗卫了,他们说..说...”
薛敖额角青筋直跳,心口那个大窟窿开始煽动,“说什么!”
“说阿宁昨日逃婚又被谢缨抓到,回京的路上与七星阁的人撞上,两相对峙之时,阿宁、不慎坠崖。”
金绮顿了顿,语带哽咽,“是京郊清露寺的断崖,深不见底。”
薛敖许久都没说话。
阿信“扑通”一声跪下来,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薛敖僵住,不敢有所动作。
少顷,薛敖似乎是才理解这句话,他瞳孔漆黑,眼尾发红,看了眼地上跪成一片的众人。
金绮心生不妙,刚要起身之际就见薛敖捂着心前,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王爷!”
第100章 挥师
雾遮云霭, 空谷鸟鸣。
无数身着暗青劲装的侍卫兜巡在清露寺附近,方圆数十里皆被封锁,连寺中滞留的百姓也不得通过。
弯刀扫向周围杂草, 先前下的雨水簌簌坠落, 砸在脚面上迸碎。
这些人面色凝重, 纷纷弯腰似乎在找着什么。前些时日上京发生宫变, 早夭的昭惠太子带人攻下皇城,在文武百官面前颁下景帝圣旨,承储君之位。
朝堂哗然, 五皇子一党率先发难,却被那昭惠太子轻易而举地镇压下来。
不是为的其他, 是那太子乃永安侯谢长敬的嫡子, 京中素有盛名的小谢侯谢慈生。
几名以辖制为意的暗卫当时就在朝堂上, 亲眼看到谢缨割了五皇子亲信,秦家大公子秦硕的尾指。
当日谢缨未脱下喜服,一身红衣衬得他凛艳生辉,可偏偏眼中的冷芒比屋外春雨还要刺骨。朝中若有历经世事的老臣, 定然会认出此刻的谢缨与那萧青敛有六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