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不禁(141)
作者:章句小汝
可那又怎样?
他孙家素来看中女孩,阿宁不愿嫁,那谢缨便仗着权势以亲长为筹码胁迫她嫁。老国公心疼外孙,又窝囊自己受人辖制,一怒之下气急攻心,只能小心将养着。
陆父看这满屋子神色不一的人,想起阿宁幼时孱弱的模样,本就亏欠她许多,如今又为了他们嫁给谢缨,心中更是酸涩。
也正因如此,他几乎将陆家所有的金银宝物都给了阿宁,只求她能在那极尽荣华富贵的永安侯府不受欺辱。
橘意将外面百姓说她与谢缨生得娃娃有多好看之事说与阿宁,却见自家姑娘无甚表情。
她容貌盛极,眉目如画,本来还有些幼态的五官在这浓重的大婚妆扮下再不稚嫩,只余下令人心惊肉跳的娇艳。
便连皇室御用的妆娘都赞她是一等一的好颜色,略施粉黛便已群芳无色。可阿宁却始终冷着一张脸,听着那叫人失笑的笑话淡漠至极。
见此屋中众人再不敢多言,她们不懂为何陆家姑娘能嫁给青梅竹马又声名远扬的小谢侯,为何还会有所不满。
正巧陆母来看阿宁,阿宁看她头上露出的几缕银白,心中酸涩,栽倒陆母怀中说着悄悄话。
言语中不外乎是叫爹娘照顾好身体,不要挂念她云云。
这本就是出嫁女儿与母亲常说的话,可陆母不知为何心慌不止。她当年为了长子亏欠小女儿良多,虽是这些年来一直瞒着,可每次见到阿宁总会叫她想起自己为人父母却自私鄙薄。
她摸了摸阿宁的头发,擦拭发红的眼角,正要说些什么,却听下人急急来报,说是七皇子登门,正在前厅陪着陆老爷闲谈。
闻言她与阿宁交代了几句,摸着女孩艳丽的眼尾,忍住喉中颤抖,转身离开。
阿宁望着陆母的身影,一眨眼,珍珠大的泪滴砸到了溶月的手背上。
屋中众人急忙上前劝慰,却听溶月开口道:“我们姑娘有些不舒服,各位还请移步前厅,一会子迎亲的队伍也快到了,劳烦诸位帮忙看些。”
等到众人纷纷退出,溶月才心疼地抬起阿宁下颌,“姑娘,别哭了。”
阿宁指尖泛着粉白,不去瞧镜里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溶月,我这里都准备好了,哥哥之前留给我的几个暗卫都在城门口守着,待我们乔装混出城后,便一同往西南官马道前去。”
“姑娘放心,辽东王府的人也准备好了。”溶月看向她,“只是属下不知姑娘说的有东西能将上京城搅乱是指的什么?”
阿宁眨眨眼,小声道:“□□。”
溶月瞳孔骤然放大,这可是四国皇帝遍寻无果的战器。
“我叫人在城郊无人处埋下,那东西动静不小,若是着了必然会引起城中恐慌,他身为禁军统领也不会放任不管,届时我们趁乱跑出去。”阿宁顿了顿,话语中流露出可惜来,“若不是城中人口密集,这东西杀伤力太大,不然在皇宫门口点开多壮观。”
溶月苦笑出声,她算是知道自己那张狂到不可救药的主子为啥这么怕娇娇弱弱的阿宁。
能把□□说的如同玩物一般,这哪里是寻常的女儿家。
阿宁脱下鲜红的嫁衣,换上一早准备好的粗布麻衣,肚子上又被溶月绑上布包。等将她脸上的妆容洗掉,阿宁看向铜镜,见自己“身怀六甲”的模样有些可笑。
她拍了拍溶月,催促她:“你快些换衣服啊。”
看溶月抓起地上散落的嫁衣,阿宁急道:“溶月,快些,一会我娘她们就进来了...”
话音未落,阿宁瞪大眼睛,被溶月点定在座位上,嘴巴张张合合,却发不出来声响。
“对不住了,姑娘。”见阿宁眼中惶惶,溶月给阿宁头上包上布巾,转身走进屏风内侧,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过后,穿着如火的嫁衣走了出来。
阿宁几欲呕血,她料到溶月是要替嫁,为她争取时间,可东窗事发,谢缨怎么可能放过溶月。
见阿宁急得眼睛都红了,溶月叹道:“姑娘莫急,我说与姑娘一个故事听吧。”
屋外喧闹声不止,阿宁却从溶月的叙述中听出一个人虚无缥缈的前半生。
溶月原是大凉人,连薛敖都不知道。
她本是大凉守边世家的嫡长女,父亲兄长常年戍守边关,十几年前谢家军攻打大凉,她父兄皆死于谢长敬之手,不过几日,她娘便随父兄而去。
大凉皇帝容不下战败遗孤,边关百姓痛恨她亲长守不住边关,欲致其于死地,是父亲的亲信冒死将她送到了大燕,弥留之际只告诉她要复仇。
找谁复仇?如何复仇?
溶月在漫长的少时只知道谢长敬骁勇无比,而她连路边的黄狗都抢不过。
可她不得不报仇。
父亲爽朗的笑声,将小小的她托举在肩上,兄长跳脚说父亲偏心,还有母亲手中端着的羹汤…为了这些,她不得不报。
哪怕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
后来是阿信见她根骨奇佳,将她带到了神獒军中,拜于那个骄傲得意的薛敖旗下。
之后的事便水到渠成,因她心思细腻,便被薛敖派到上京城蛰伏。她屡次欲杀掉谢长敬,可那人太过精明,终是不能得手,直到薛敖传来一条铁令,叫她守着阿宁。
一根汗毛都不容有失。
听到最后,阿宁眼眶再兜不住泪水,成串地砸在被塞起来的大肚子上。
“别哭。”溶月抹净阿宁的眼下,温声道:“国仇家恨,这是我的宿命。姑娘只管去找王爷,到时我会将一切事情归于我的身世,姑娘和陆家都是全须全尾的受害者,谢家和皇帝都不会有所责难。”
她苦笑出声:“陪着姑娘的这些日子,是爹娘逝世后我最开心的一段时日,姑娘很好,也不要为我难过,日后还请姑娘替我同王爷说声对不住,瞒了他这么大的事情。不过我将姑娘送了出去,也算将功折罪吧。”
“阿宁。”
她蹲下身,摸了摸阿宁颤抖的膝盖,“此后山高路远,万望平安。”
“好风相从,百福具臻。”
第97章 大婚(二)
巷口被红绸锦色染的浩浩荡荡一条红, 连带着往日里无人问津的廊角都显得格外艳丽,小娃娃捧着蜜饯歪脑袋听大人们说谢家权势滔天,等看到那年轻的新郎策马而来的时候又戛然而止。
谢缨面上挂着爽朗的笑意, 素来冷漠的凤眸泛出光亮, 叫人一打眼就知道他是极为满意这门亲事。
想来也是, 听闻小谢侯与陆府少东家青梅竹马, 足足等了几年才抱得美人归,今日这般开怀也是情理之中。
杜鹃浑身绷紧,不错眼地盯着谢缨身前身后。
昨日夜里已经下令今日动手, 如今大内因着皇帝嗜睡而戒严,倒是两位竞争力最强的皇子现身这场婚事中。禁军如今已将皇宫内外把控住, 只差七星阁与皇帝亲卫是个大变数, 他们筹谋多年, 手上自是有能辖制的东西。
只是唯有眼前那喜服少年,杜鹃第一次不知道他到底在意什么。
以往他觉得谢缨为了皇权和复仇能舍弃一切,唯独对陆家姑娘不同,可这般看来, 他家主子既然能将大婚作为发事的筏子,倒叫他看不明白主子到底如何思量。
天街已过,迎亲队伍终于到了陆府门口,不过还没进去, 抬眼就看到七皇子笑得一脸灿烂的侯在门口。
谢缨神色淡下来, 看晏枭笑眯眯道:“阿云被贼人绊住了脚,我身为他的至交好友, 自然来行兄长之责。”
晏枭“咻”地打开折扇, “谢大人,阿宁可不是那么好娶的。”